赵郎中再闻此言登时泪如雨下,哽咽道:“诸位……诸位大人,莫非……”
少顷,赵郎中平复了心情,与我等拱手道:“诸位大人明察秋毫,若彼时在此,又怎会走了那老畜生!”
蒲先生应声道:“敢问赵先生可知宁广生因何故投毒?”
赵郎中长叹一声,道:“采臣素来刚直不阿,见不得老畜生在外拈花惹草,苦亲家母一人独守空房落泪,早与老畜生有嫌隙。”
蒲先生应声道:“‘生平无二色’,亦是讥讽宁广生之语?”
赵郎中闻言一惊,道:“蒲先生所言正是!”言罢又叹一声气,道,“若有蒲先生在此镇守,老畜生想是早被绳之以法!”
蒲先生闻言,问道:“不知宁广生以何为生计,竟可日夜流连青楼?”
赵郎中开口道:“宁家本为商贾,祖上确有不少积蓄。老畜生每以外出经商为由行苟且事,实乃罪大恶极!又有言老畜生在外找了姘头,是故常常彻夜不归。”
“姘头?”蒲先生听此言一惊,捋须又低声道,“投毒?”随即道,“赵先生,此传言恐怕属实。”
“此话怎讲?”赵郎中忙问。
“投毒与械斗不同,必经谋划所生。何况宁广生下毒后早在衢州城内不见踪影,怕是一早将脱身之策计划妥当,投其姘头处藏身躲过风头。”蒲先生正色道。
“蒲先生所言甚是!”赵郎中失声叫道,“难怪彼时苦搜不得!竟是……”言罢少顷,蒲先生见屋内无人言语,遂道:“容在下冒昧失礼,敢问赵先生千金可是自然病亡?”
赵郎中闻言一惊,哀叹道:“小女彼时身中剧毒,落得终身残疾,自然时日无多。多亏采臣与亲家母二人悉心照料,才得以活过七年。不知蒲先生问此……”
王特使见此,开门见山道:“我等却是疑虑宁采臣莫非急于成婚,耍了手段毒害赵先生千金?”
赵郎中大吃一惊,忙拱手道:“还请诸位大人莫要疑虑,采臣浩然正气,亦乃情义之人,怎会做出如此下作之举?何况小女在世时,我每五日便要登门医诊,小女确实乃天数将近,还请诸位大人勿疑。”言罢,赵郎中忽泪如泉涌,自道,“想我赵铭三十一年前与襁褓中小女亡至此地落脚,如今却……”
“三十一年前?”蒲先生闻言登时阴郁不已,道,“莫非……赵先生原乃扬州人士?”
闻此言,我、王特使、玲三人皆大惊,忙一同望向赵郎中。
只见赵郎中泪如雨下,低声称是,道:“彼时黄昏,天降倾盆大雨,叛贼带旗狗逐一劫掠富商宅邸,高叫藏身之人若离宅自首可免死。我闻言正欲出门投诚,但二老将我劝止,命我身背尚在襁褓中之小女藏身药箱,以观其变,遂领其余宗族一并带了银两踏出医馆请降。我藏身药箱中惶恐不已,正暗暗责备二老行事太过谨慎,却不料忽闻哭喊震天,哀号之声不绝于耳。我大骇,想莫不是旗狗屠戮降众,不由泣如雨下,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不一时,我听得有人踹门而入,大叫一声‘搜’,登时毛骨悚然。昏暗之中,我轻抚尚在沉睡中的小女,暗自思忖若是小女忽惊醒大哭,也当是我赵家灭门之时。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我听屋内人声渐息,又看小女始终沉睡不醒,遂偷偷打开箱盖查看。只见屋内狼藉一片,墙上的画作,屋内的器具,若非被砸作碎片,便是不见了踪影。我悄悄出了药箱,伏在窗边向外窥视,借对街杨武师宅中冲天火光,映得街中尸山血海,肝脑涂地,又闻遍街号泣之声不绝于耳,其情景可谓惨绝人寰。”
蒲先生听此,不禁垂泪道:“彼时淄川叛军遭旗狗攻陷屠城,亦是此景。想我随在家父身后,见得城中沟壑皆被血腥盈满,遍街尽是残肢断臂,实可谓……”
赵郎中闻言,登时紧握蒲先生双手,道:“八旗狗贼,必遭天诛!”
蒲先生听此,也握住赵郎中双手,亦道:“八旗狗贼,必遭天诛!”言罢,蒲先生又问,“不知彼时赵先生如何脱身?”
赵郎中道:“我见街中旗兵手执长矛四散游走,不时搠向尸堆中试探,料想难以脱身。正在心急,我忽感一人自背后搭住我肩膀,忙大惊扭头。我见那人满身血污,定睛一看,正是杨武师次子,杨光继,正要开口,却听他早道:‘时间紧迫,铭,速与我一并脱身!’我闻言,忙背了小女与他摸出门外。我见街中一员旗兵往返巡逻正在发愁,光继将手中矛递与我,道声‘在此等候’,遂借墙壁阴影遮身,匍匐接近旗兵。待寻着间隙,一跃而起,一刀抹了那小卒脖子,甩进尸堆之中,再招呼我随上。
“其后,我二人借尸首与暗影遮身,一路摸去城门处。光继见门洞内有六员戍卒把守,遂将衣服扯破,偷藏短匕在手,倒拖长枪,左摇右摆走上前。行至面前,见戍卫将他拦下,光继摆一脸痞子模样,一手抓出些细碎银两,与戍卒傻笑道:‘小的得了些财物,特来与诸位老爷献上。’那些戍卒闻言,登时放松了警惕,纷纷围拢上前,来取银子。光继见机抽出短匕,顷刻间将六员戍卒一并刺死,与我道声:‘时间紧迫,铭,速来!’遂抽身出了城门,直奔城外树丛,与我携小女悄声向前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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