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兄正为我们斟酒间,那仆人也恰巧拎着从当地酒家买回的佳肴进了门。我们四人接过酒食,称了谢,又各自赏了他几枚铜钱。那仆人便高高兴兴领了赏钱,布置好了一桌酒席,退出门去。
边品酒尝菜,边听蒲先生讲述各地奇闻趣事,在座的我们四人格外兴奋。席间,王御使面颊微红,连连称赞起槐兄在广平的威名。更断言广平的良好治安,正是托了槐兄的英明神武,断绝了恶人为非作歹的念想。槐兄忙称不敢当,连连陪酒称谦。忽然,王御使一拍手,兴致勃勃地邀蒲先生和我二人,为槐兄讲一次信阳“尸变”的故事。我和蒲先生满口答应,便将半路上为王御使所述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讲给了槐兄。
槐兄听罢拱拱手,说道:“不愧是蒲先生和飞兄,细节竟记得如此清晰!‘尸变’,的确是很值得玩味的恐怖故事。”话毕,槐兄又喝了口酒,随即他端正了坐姿,神情严肃起来,问道:“然而我有几处疑惑,想冒昧同蒲先生和飞兄确认:其一,客人被尸首追逐的过程,可曾有其他人,特别是守夜的更夫或是衙门的卫兵见过?或是说,这一切仅仅出自于此人自己的描述?其二,此人与被杀害的三位同伴,听蒲先生的意思,大约是挣了钱准备还乡的生意人,不知他们之间有无嫌隙?最后,请容我失礼相问,其余的三具尸体,信阳衙门府可曾仔细检查?不只是仵作,可有经验丰富的郎中仔细查过下毒的痕迹?恕我直言,此事虽不失为一件引人入胜的鬼怪奇谈,但恐怕其中内容并不单纯。”
王御使听槐兄说完,顿时兴奋得连声叫好。他端着酒杯,与我和蒲先生二人眉飞色舞地说道:“我可没夸大其词吧?广平的名捕魏槐,能否入二位法眼?”
蒲先生也大笑起来,举杯连连称赞,又向槐兄致意道:“广平名捕,当真名不虚传!容我向魏槐兄致敬!”
想来槐兄在短短时间内,便识破了那歹人假托尸变,毒害同行人的戏法,我对原先的兄长更生敬佩,也连忙起身,举杯致意。
见我们不但毫不在意他的提问,还不停地向他举杯致意,槐兄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疑惑问道:“各位这是……”
王御使大叫道:“魏名捕,不用心急!蒲先生和严飞兄在信阳的出色表现,还没来得及同你提及呢!”说完,满脸通红的王御使,又催着我和蒲先生为槐兄讲述侦破的段落。
槐兄听了我和蒲先生二人在信阳缉凶归案的经历,心满意足道:“多有劳二位。为谋取财物,残忍杀害同乡伙伴之人,可谓恶劣至极,决不能姑息!将这些歹人绳之以法,是天下捕快义不容辞的责任。”槐兄说着,举杯向蒲先生回敬,道:“蒲先生明察秋毫,如果也做了捕快,想必可以名满天下!”
又喝了一圈酒,槐兄也有些醉了,他忽然带着酒气说道:“但蒲先生,飞兄,‘尸变’这事,你二位可曾考虑过另一个关键疑点。”言罢,槐兄一个劲甩头,努力保持清醒。
我听了这句话,顿时大惊不已,高举的酒杯都愣在了半空。莫非,其后的事情竟也被槐兄察觉到了?他这是如何想到的?
“既然尸体在清早被发现的时候依然僵直,那么从时间判断,这几人在当晚,果真是在店家儿媳刚死不久才住进的旅店。这未免太过巧合,其中会不会另有玄机?”言毕,槐兄不经意打了个饱嗝。
见酒醉的槐兄道破这关键之处,我心中更加惊讶。借着微微渗透大脑的酒精,我在恍惚之间,再次回到了四年前的信阳。
“哼,这小厮投毒杀害三个同乡,又借用店家儿媳的尸首瞒天过海,甚至骗了县令的证明信,带着被害同伴的盘缠准备回乡,实在是罪大恶极!”蒲先生指着磕头磕得血流满面的凶手,毫不留情地说道。
县令也怒斥凶手道:“先生说得太对了,你仅仅是为谋取财物,居然如此残忍地杀害了同乡好友的性命!这岂不是罪大当诛?”
县令话音刚落,一旁围观的百姓更加哗然,纷纷愤怒地手指着凶手大骂。一时间衙门府的公堂吵得如同闹市。
但蒲先生却挥了挥手,制止了百姓声势浩大的讨伐。
他从容走到凶手的跟前。见那凶手停止了磕头,只是满脸泪水,看着蒲先生一言不发。
蒲先生蹲下身,对凶手说道:“没有指认同党,倒算是你的义气。”说罢,蒲先生重新起身,看着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凶手。
“老……老爷……莫非是天神下凡?为何连这样的事情……”凶手浑身发抖,结结巴巴说道。
“你真的打算包庇这为谋财分赃,毒杀自己妻子的禽兽吗?!”蒲先生突然声色俱厉大喝道。
霎时间,衙门鸦雀无声,仅仅剩下屋外知了聒噪的鸣叫。县令、捕快、郎中、围观的百姓,统统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蒲先生。
蒲先生冷冷地对站在尸首旁的郎中说道:“郎中,劳烦检查女人异变的尸首。且看是否与那三人为同种毒药所害。”
几名郎中顿时回过神来,连连对蒲先生拱手称是,接着手忙脚乱地蹿到另一侧起了尸变的尸首旁。但几名郎中只是盯着罩白布的尸首,战战兢兢不敢俯身检查,求助似的望向信阳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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