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踩在木栈板上的脚步声让她有所警觉。他这时也在月台上闲晃,并朝她逼近。
他的动作缓慢,就和她一样。但这不是重点。车站难得安静,他的脚步声尽管清晰,却听起来鬼鬼祟祟。有一种节奏,不是刻意放轻脚步,而是小心翼翼,好像故意要假装无所事事地闲晃。她不知道自己怎么有这种直觉,她只知道不必转过身就能察觉他在她背后动歪脑筋。
之前没有这种感觉。
她转过身,动作很俐落。
他仍然保持在两根柱子外的距离。但这没有印证她的直觉。她发现他往下睨着第三条轨道,沿着轨道在月台上走,这才确认了她的直觉。
她马上就明白了,只要他们擦身而过时他手肘一推,或是他的脚迅捷一扫。她一眼就发现自己不智地走入了绝境。她被困在车站最远处。她一时不察,已经走到了站务人员无法保护的地区。他的小窗口设在闸门附近,没办法管到整个月台。
月台上只有他们两人,她朝对面看去,那个月台上空无一人,全被上一班往北的列车载走了。一时之间前往闹区的列车还没进站,没办法吓阻他。
再往后走就是自杀了,月台再多个几码就到底,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死胡同,和他正面交锋。要回到月台中间,站务人员才看得到,但这样一来她就得走向他,经过他身边,这正合他意。
如果她这时不等他出手就先尖叫,让站务人员及时跑到月台上维护她的安全,那她很可能前功尽弃。他这时很激动,她从他的脸部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时候尖叫很可能会造成反效果。他此时动杀机是因为害怕,不是因为愤怒,尖叫声可能让他更害怕。
她已经把他吓死了,她的工作执行得很彻底。
她小心翼翼地靠内侧前进,尽量远离轨道,终于靠近扶手旁边的广告看板。她的背紧贴着广告看板,侧身前进,一直注意着他的举动。她和广告看板贴得很紧,裙子摩擦看板,一直发出沙沙声。
她靠近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他突然转向,从对角线靠近她,显然是要截断她的动线。
两人的动作慢得极具悬疑性,在三层楼高的无人月台上,天花板相隔甚远的黄褐色灯管映照下,他们像两条懒散的鱼在水族箱里慢慢游。
他继续前进,她也是,再两、三步就会相遇。
十字闸门这时突然动了起来,他们的视线里冒出一个肤色较深的女性,她走上月台,两人之间只有几码的距离。她弯下腰抓着小腿靠近脚踝的地方,整个人几乎要对折了。
他们慢慢松懈了下来,两个人的姿势都像惊弓之鸟。那位女性背对布告栏,一直维持同样的姿势弯着腰,这时候曲起了膝盖。他泄气地倚在口香糖贩卖机上。她可以看得出来,原本想把她推下月台的念头,逐渐从他的每个毛细孔散逸掉了。最后,他转身不再逼近她,动作有些仓皇。什么话都没说,从头到尾这整场谋杀未遂案就像默剧。
永远不会发生,她又占了上风。
列车闪烁着光线进站,他们上了同一个车厢,分坐在两端,中间隔着一整个车厢的距离,余悸犹存。他的双臂支在腿上,身体垮了下来。她则挺直腰杆,抬头盯着车顶灯管。车内只有一个肤色较深的女孩,时不时就猛抓身体或是看站牌名,好像想随便挑一站下车。
他们一起在二十八街下车,一前一后。他很清楚她跟着他下楼到地面层。她知道他晓得,尽管他没回头。看他头低低就能判断出来了。他一副无可奈何,只好放任她想怎样就怎样,最后这段路也近距离地跟在他后面,这八成就是她的目的吧。
他们都沿着二十七街走到第二大道转弯,他走在马路这一侧的人行道上,她走在另一侧。她大约比他落后四户的距离。她知道他会走进哪一户,他也晓得她知道。她跟踪在后面已经不奇怪了,只是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但这才是重点。
街口有几道黑色的大门,他走进其中一扇门内,暂时离开视线。他一定可以听到那令人崩溃的叩叩声在对向人行道上逐渐停下来,但他忍住不回头、不表态。他们终于分道扬镳,整个晚上他第一次离开她的视线。
她把原本拉开的距离逐渐缩短,最后站在那房子前面,选好位置,就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着其中两扇幽暗的窗户,完全不打算藏匿。
这时窗户亮了,好像在等人回来。不一会又暗了,好像被人阻止了一样。窗内一直没有光线,不过灰濛濛的窗帘有时会掀起来,玻璃一闪一闪地。她知道有人在窗后看她,或许不只一人。
她继续保持监视的姿态。
街道末端的高架列车像萤火虫往前爬。有辆计程车经过她面前,司机好奇地打量了她一下,不过车上已经有乘客了。对面人行道上有个路人朝她看了一眼,好像想搭讪。她偏过脸,等他继续向前走才转回来。
一名员警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站在她侧边。他一定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她完全没察觉。
“小姐,等一等,我们刚刚收到通报,这公寓里有位女性住户说你尾随她先生,一路从他工作的地方回来,然后站在他们窗外看了半个小时。”
“是。”
“嗯,你最好离开这里。”
“麻烦你抓住我的手臂,然后带我离开,绕过街角再放手,好像你要逮捕我一样。”他依言照做,虽然有点不明就里。他们离开窗户视线范围后就停下脚步。“到这就行了。”她拿出一张纸给他看,他在附近路灯昏黄的光线下瞥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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