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不认输。”他听到她固执地咕哝着。他还没搞清楚她的意思,她已经站了起来,站在她的座位上笑盈盈地,等对方正眼回应。
那一瞬间,两个女人之间很僵。不过她有不公平的优势。台上的歌手虽然一直被这位观众挑衅,但为了所有观众,她还是得保持甜美迷人。
韩德森的伴站起来之后,产生了意料之外的结果。歌手走向舞台另一端时,聚光灯也一路跟着表演动线走,却低低划过台下第一排她的头颈,偏偏她是全场唯一站着听表演的人,还站在乐团前方。结果每个人都注意到两人的帽饰竟如此相似。观众开始议论纷纷,往外扩散,就像平静的水面被落石掀起了涟漪。
歌手投降了,而且投降得很快,避免大家继续比较她们的装扮。她像是被勒索般抛出了花束,优雅的曲线划过灯光。歌手在台上略微蹙眉噘嘴,想掩饰之前刻意忽略她的行为。
“哦,我刚刚没给你吗?真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过她皮笑肉不笑,那表情后面还是带着欲置人于死的怒意。
韩德森的伴迅速接过花束,双唇勾起亲切和蔼的线条后坐回座位上,只有他才听得到她口中说出:“谢谢喽,你这个小心眼的拉丁妹!.”他感觉喉头一呛。
气势大减的歌手慢慢踏着碎步回到舞台侧边,音乐渐消,就像渐行渐远的车轮。女歌手一到舞台侧边,他们便看到短暂的武打戏码,尽管全场观众仍欢声雷动。有个穿衬衫的男子,应该是舞台经理,他以粗壮的手臂阻挡歌手再度冲上台去。显然她若要回到台上,不只是为了谢幕。他熊抱着她,把她的双手压在身体侧边,她的手握成拳头,不断抽动着想给台下那女人一点教训。接下来舞台一黑,另一首曲子又开始了。
落幕后,他们起身离开,他把节目单扔在座位上。
没想到她弯腰捡了起来,叠在她仍保留的节目单上。“做个纪念。”她说。
“我没想到你这么感性。”他沿走道顺着缓慢移动的人群向前。
“说起来也不算感性,只不过——我有时候很佩服自己这么冲动,这些小东西可以提醒我。”
冲动?因为她从来没见过他就答应陪伴他一个晚上吗?他耸耸肩——只是想像,没真的做出动作。
大家在门口抢计程车,一团混乱,这时发生了一段不幸的小插曲。他们都已经招到计程车、准备坐进去时,一个盲眼的乞丐靠近她,无声地讨钱,捧着杯子推向她。她手上的烟已经点着了,这时不知是被乞丐还是旁人一推,不偏不倚落进杯中。韩德森看见香烟掉进去,她却没有。他还来不及阻止,那乞丐以为是钱往杯中一掏,结果痛得立刻把手收回来。
韩德森马上把还在燃烧的香烟捡出来,然后放了一元纸钞进去赔偿他。“对不起,老兄,那不是故意的。”他低声解释,发现那乞丐还可怜地朝烫伤的手指吹气,他又再放了一张纸钞,因为那乞丐大有可能误会她刻意欺负盲人,但韩德森看她一眼就知道她绝非故意。
她跟着他坐进计程车,车子便往前行。“是不是很可怜?”她只这么说。
他还没告诉计程车司机要开去哪。
“现在几点了?”她这时问。
“快十一点四十五。”
“不如回去安森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喝今晚最后一杯酒,然后就此道别。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我喜欢完整的一个圆。”
圆通常是空心的,他这么想,不过这时讲这个似乎很扫兴,所以他没说出口。
酒吧在他们抵达时人声鼎沸,比傍晚六点热闹多了。不过他还是在吧台末端替她找到了一张空位,他靠墙站在她身旁。
“那么,”她端起酒杯,离吧台一吋高,试探地看着酒杯,“再见了,很高兴遇见你。”
“你这么说真客气。”
他一饮而尽,她只喝了一小口。“我会在这儿待一会,”她的口气像是要打发他。她朝他伸出手。“晚安了——祝你好运。”他们轻轻握了握手,就像今晚刚结识的朋友。就在他准备转身离开时,她眯着双眼看他,好像要给他什么忠告。“你既然气已经消了,何不回去弥补她?”
他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我整个晚上都晓得。”她静静地说。
那话说完,他们就分别了。他往门口走,她继续饮着她的酒。这出戏结束了。
他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一眼,他还能看到她坐在那里,就在弯曲吧台的末端靠近墙壁的位子,孤单地低着头,或许拨弄着吸管。有两个人站在吧台转角处,可以从他们的肩膀缝隙微微看到那顶亮橘色帽子。
那是他最后的印象,香烟烟雾弥漫与人影叠叠的空间里,隐约见得到那顶帽子的橘影,就在他身后,像一场梦,不真实且从来没发生过的梦。
2刑前第150天午夜
十分钟后,他家离酒吧才距离八个路口——两条直线,直走过七个路口后左转——他在转角的公寓前下计程车。
他把车资找剩的零钱放进口袋,用钥匙打开前门走进去。
大厅里有个男子在等人。他站着,有点无所事事地来回踱步,从这里走到那里,又走到别的地方,和所有在大厅等待的男人一样。他不是住户,韩德森从没见过他。他不是在等车子来接,若是等车的话会开大厅指示灯,应该是楼上没动静。
52书库推荐浏览: 康乃尔·伍立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