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米尔感到一阵晕眩。他一手撑在车身上,另一手松开领带。置身于这样特殊的场合,或许并不是一件太好的事,对于一个不那么容易消化痛苦的人来说。路易正在他的兴头上。不论谁都会问一句:“你还好吧?”但反正不是路易。他站在卡米尔身边,看向别处,就像在等待一个裁决,充满耐心,满腹情感,又焦灼不安。
卡米尔恢复过来,喷着鼻息。他对着离他三米远的鉴证组技术员们说:“你们有什么进展吗?”
他朝他们走去,清了清嗓子。发生在大街上的案件有一个问题,就是你得收集现场的一切线索,至于它们和你的案情有没有关系,这全凭运气。
一个技术人员,两人中更高大的那个,抬起头看向他:“一些烟蒂,一个硬币……”他凑近一个放在小箱子上的塑料袋,“……不是本地人,一张地铁票,还有一块用过的面巾纸和一个塑料钢笔帽。”
卡米尔看向这个装着地铁票的透明塑料袋,把它向光举起。
“很明显,”小伙子又加了一句,“绑匪拼命摇晃过她。”
阴沟里有呕吐的痕迹,他的同事小心翼翼地用消过毒的勺子收集了一些。
栏杆的另一端传来一阵骚动。一些穿着制服的警员小步跑来。卡米尔数了一数。勒冈给他派来五个人。
路易知道他要怎么做。三组,他会把他们派去周边地区搜索,鉴于事件刚刚发生,绑匪应该走不了多远。发号施令,这是卡米尔的专长。最后一名警员会和路易一起询问沿街居民,把那些从窗口目击的人叫下来,还有那些最靠近案发地的人。
临近二十三点,搜索目击者的路易发现了街上唯一一栋在底楼还有门房的建筑,这在巴黎已经非常罕见。门房立即就被路易的优雅迷住了,于是她的值班室就变成了警方的司令部总部。而她一看到卡米尔警长的身高,就被触动了。这个男人的残疾,就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直戳她的心窝。她立马把拳头放在自己的嘴上,忍不住惊叹,我的天哪!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在这个奇观面前,她整个人都在怜悯、哆嗦,像要昏厥过去,更可以说是一种悲恸。她偷偷打量着警长,痛苦地眯着眼睛,好像他有一个外露的伤口,而她在分担他的痛苦。
她私下向路易打听:“您希望我为您的长官找一把小一些的椅子吗?”
好像卡米尔是刚刚瞬间变小了,需要为他做些安排似的。
“不用了,谢谢。”“虔诚者路易”[2]闭着眼回答,“这样就很好了,太感谢您了,夫人。”
路易对她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随后,她为每个人泡了一杯咖啡。
在卡米尔的咖啡杯里,她加了一把咖啡勺。
全体人员都在工作,卡米尔在门房慈爱的目光下啜着咖啡。路易在沉思。这是他的癖好,路易是个知识分子,他无时无刻不在沉思。试图理解一切。
“赎金……”他小心翼翼地提出可能。
“性……”卡米尔说,“疯狂……”
我们不难悉数人类的狂热:毁灭欲、占有欲、反抗欲、征服欲。他们看到这些狂热,觉得它们如此相似,都是可以让人杀戮的狂热。而他们,在这间凝滞一般的房间里,几乎无所事事。
周边地区已经搜索完毕,目击者都被叫下了楼,证词也都核实过了,那些“听说”,那些流言蜚语,听得越多越没有信心再去敲门,一晚上很多时候都是如此。
目前为止,什么都没有。这个被绑架的女人或许不住在这个街区,至少不在案发地的周边。这里,似乎没有人认识她。我们可以得出三个可能的特征:可能是在旅行的女人,在搬家的女人,暂时离家的女人……
这对卡米尔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3
是寒冷把她冻醒的。还有挫伤的疼痛,因为路程很远。她被绑了起来,没有办法不让自己的身子滚来滚去,撞上隔板。车子终于停下,男人打开车门,用一块塑料篷布把她裹起来。他把她一把扛在肩上。想象自己已经沦落为货物是可怕的,同样可怕的是想象自己已经落入一个把自己当货物扛在肩上的男人手里,任之摆布。这让人不由猜想,他究竟会做什么。
他什么保护措施都没有做,不管是把她放到地上,还是就地拖袋子,又甚至是把她滚下楼梯。楼梯的边缘敲打着她的每一根肋骨,她也没有办法保护头部,阿历克斯大声号叫,但男人不为所动地拽着她前行。当再一次撞到后脑勺后,她昏厥了过去。
不知道昏迷了多少时间。
现在,与其说是风,不如说是刺骨的寒意侵占了她的双肩,钻到了她的怀里。双脚冰冷。胶布绑得太紧,她感觉浑身血液都停止了循环。她睁开眼睛。至少,她试图睁开眼睛,因为她的左眼皮还是黏合着。嘴也张不开,被一张大大的透明胶带贴着。她自己都不记得,是昏迷时贴上的。
阿历克斯躺在地上,侧卧着蜷曲着,双臂被绑在背后,双脚也被捆绑着。她的髋部承受着全部的重量,隐隐作痛。她表现出一种昏迷后的迟钝,浑身疼痛,像是经历了一场车祸。她试图弄明白自己置身何处。她扭动胯部,终于背部着地,她的肩膀太疼了。左眼终于睁开了,但什么都看不见。“我瞎了!”阿历克斯对自己说,惊恐万分。几秒钟后,她半睁着的眼睛终于向她传送来一幅模糊的画面,看起来像是来自几光年之外的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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