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降梯停了,我们走出来,进入一条狭小的隧道,随后沿着隧道来到另一台升降梯前,这台比前一个光滑一些,保养得更好。阿瑞斯之子的两个成员手持热熔枪守卫在那里。很快我们又开始上升。
“她回不来了,但她的美、她的歌声会一直回荡到时间的尽头。她把自己的信仰托付给了某种远超过她个人的存在,死亡赋予了她生前不曾有过的力量。她很纯真,和你父亲一样。我们,你和我——”他用食指指节碰了碰我的胸口,“——是污秽的。我们是热血铸就的。我们双手粗粝,心灵蒙着污垢。在整个宏伟的计划中,我们所处的地位是低下的,但没有我们这些战士,伊欧的歌声将被锁在莱科斯矿区,传不到其他人心中。只有我们粗糙的双手才能把那些纯真的梦想变成坚硬的现实。”
“说重点吧,”我打断他,“你是打算让我做什么?”
“你寻过死,”舞者说,“还想再来一次吗?”
“我……”我想要的是什么呢?“我想杀了奥古斯都。”我说着,回想起了那个黄金种人冷酷的脸孔,是他宣判了我妻子的死刑。那张面孔看上去是如此遥远,如此漠不关心。“伊欧死了,他也别想活。”还有行政官波吉努斯和丑八怪丹恩。他们也得死。
“你要的是复仇。”舞者叹道。
“你答应过我。”
“我只答应为你伸张正义。复仇是空虚的,戴罗。”
“但能填满我心里的空洞。你得帮我杀了首席执政官。”
“戴罗,你把自己的眼界局限在了低处。”升降梯开始加速。我的耳膜鼓胀起来。我们不断上升,上升。这东西究竟会把我们带到多高的地方去?“火星上身居要职的金种数不胜数,首席执政官只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舞者递给我一副茶色眼镜。我犹犹豫豫地戴上眼镜,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们要到地表去了。“你的眼界必须放开点。”
升降梯停了。门随即打开,我什么也看不见。
镜片之下,我的瞳孔紧缩,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终于能睁开眼的时候,我本以为会看到一个光源,大功率灯或者照明弹之类。但我什么都没看到。光从远处射来,无处不在,找不到来源。潜藏在我体内的某种人类本能让我意识到这能源是什么。那是一切生命的起源——太阳,日光。我双手发抖,跟在舞者身后跨出升降梯。他没有说话。即便说了,我也怀疑自己是否听得到。
我们站立的地方是个奇怪的房间,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脚下的东西非常坚实,但既不是金属也不是石头、木头。我在全息显示屏关于地球的图像中见过。一张有成千上万种颜色的地毯铺在上面,踩起来十分柔软。四壁是雕刻着树木和鹿的红色木头。远处有轻柔的乐声。循着音乐传来的方向,我走向房间深处,走向那片光芒。
我面前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壁。阳光透过玻璃泼洒在一个有着白色按键的黑色大家伙上。这间房间有着高高的天花板,三面是墙壁,一面是长长的玻璃幕墙,那黑家伙兀自奏响音乐。一切都平滑如镜。越过那架乐器,越过玻璃幕墙,我看到了某种我无法理解的东西。我跌跌撞撞地向窗子走去,迎着日光双膝跪地,把手按在那透明的屏障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号。
“现在你明白了,”舞者说,“我们都被欺骗了。”
玻璃窗外,匍匐着一座城市。
第九章 谎 言
城市里有尖塔、园林、河道、庭园和喷泉。这是一座充满梦想的城市,一座有着清水和植物的城市——而这里本应该和遍布这颗红色星球的严酷沙漠一样荒芜。这不是他们在全息影像里展示的火星。这不是那个不适宜人类生存的星球。这是个充满无穷谎言和无尽财富的地方。
眼前诡异的光景让我倒抽了一口气。
男人和女人们在飞。闪闪发光的金种和银种人。我能看到的会飞的只有这两个色族。他们脚穿反重力靴,飞来飞去,宛如神祇,和矿井看守穿的那些粗笨玩意儿相比,他们的装备显然优雅许多。一个年轻男子从我窗前掠过,带着两瓶酒,向一个圆形公园飞去。他皮肤光滑整洁,头发自由自在地在脑后飞舞着。他喝醉了,动作有些摇晃,这让我想起一个钻探工小伙子。他防热服里的换气设备出了故障,我亲眼看着他抽搐着身子,挥舞着四肢,至死都挣扎着想吸到一点氧气。那黄金种小伙子像白痴一样大笑着,兴高采烈地兜圈子。四个不比我年纪大的姑娘快活地追在他身后,发出轻浮的笑声。她们身上的衣服犹如液体,勾勒出年轻肢体的每一寸曲线。他们在某些地方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却蠢得可怕。
我不明白。
他们身后的天空中有一条闪着信号灯的航道,一艘造型繁复至极的浮空艇,在无数被舞者叫作镰翼艇的小型飞船的簇拥下游弋其间。地面的大街上走动着无数男男女女。路上有汽车,低层路面上闪烁着以色彩编码的信号灯。黄,蓝,橙,绿,粉,几十个颜色,每个都有上百种深浅。这样的人们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而又陌生的群体。我几乎无法相信人类社会会产生这样的概念。建筑物有些是玻璃的,有些用石头筑成,道路穿插其中。许多楼宇都让我回想起在全息影像上见过的神殿——那些古罗马人为神祇而非凡人建起的宏伟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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