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在,应该会觉得这里既奇怪却又美丽动人吧。
“可以摘橘子吃哦,”我背后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父亲他不会介意。”我转身一看,前院朝着房子左边绕出一条路,路上有另一道栅门。有个小孩站在那儿,看起来大概才六岁,手里拿着小铲子,裤子膝盖处沾了泥巴,脏兮兮的。女孩头发剃得极短,面色白皙,眼睛比火星的女孩大了三分之一。仔细看她,不难发觉她骨架细瘦修长,令人联想到刚出生的小马。我见过的金种孩童并不多,因为核心区的圣痕者担忧子孙遭人谋害,通常会好好保护,与外界隔离。之前我听说外缘区这儿风气不同。他们不对孩子下手。当然,太阳系里每个人都声称自己不会残杀儿童。
“你好。”我试着露出亲切的样貌,但实在只有在侄子面前才会这样说话,所以有些尴尬。我其实挺喜欢小孩子的,可是相处起来就是别扭。
“你是火星人对不对?”她神情一亮。
“我叫戴罗,”我点头回答,“你呢?”
“盖娅·欧·卢俄。”女孩很是得意,模仿着大人的口吻,但也就只有说起名字时才是这个态度,“你以前真的是红种吗?我听爸爸说过。”她解释自己为何疑惑,“他们以为我没有‘那个’——”盖娅的手指拂过脸颊上还不存在的疤,“——就连耳朵都关起来了。”她往覆满藤蔓的墙壁仰起头,露出淘气的笑容,“有时候我会躲在上面。”
“我现在也还是红种,”我回答,“没办法从是变成不是。”
“噢,可是你看起来不像。”
既然女孩有这种误会,至少表示她没看过影片。“也许关键并不在于我的外表,”我暗示她,“而是我的行为举止。”
跟六岁小娃儿讲这种话会不会太沉重?只有天知道。不过女孩脸上闪过有点儿恶心的表情,我不禁担心自己是否说错话。
“你见过很多红种吗,盖娅?”
她摇摇头。“只有上课才会见到,爸爸说不可以和他们一起。”
“你没有仆人吗?”
盖娅咯咯笑了一阵,才发现我是认真的。“仆人?我还没有资格啊,”她再次碰碰脸颊,“时间还没到。”只要想象这么一个单纯女孩也得在学院的丛林中逃命,我就忍不住浑身的恶寒。然而,会不会去追杀别人的其实是她呢?
“如果你不放过我们的客人,恐怕一辈子都别想有资格了。”一个低沉沙哑的嗓音自玄关传出。
罗穆勒斯·欧·卢俄靠着门框。他的表情沉稳却十分慑人。此人身高与我相若,但较瘦削;鼻梁看得出断过两次,五官整体显得细长,不怒自威,右眼同样比我眼睛大三分之一。此刻,那双眼微闭,至于左眼眼睑还留有伤疤,眼窝内不是眼球,而以一颗黑蓝色的珠子代替。他抿紧嘴唇,上唇还有三条疤。罗穆勒斯的头发是暗金色,蓄起来结成马尾。撇开疤痕不谈,他的皮肤完美无瑕。但外形并不重要,那身气质更引人注意。我立刻感受到那股从容与自信,仿佛他早在门边观察,也早已看透了我。然而,罗穆勒斯朝小女儿眨眼那瞬间,我却又不禁对他产生莫大好感。即使明知他也是个暴君,我竟产生了要博取他好感的想法。
“你对我们这位火星访客有什么心得感想?”他问女儿。
“大块头,”盖娅回答,“比爸爸强壮。”
“没有忒勒玛纳斯家的人壮。”我说。
女孩双臂交叉。“嗯,世上没有人比他们壮啊。”
我笑了。“不一定哦。我认识一个人,他跟我就像我跟你的比例一样哦。”
“怎么可能——”盖娅张大眼睛,“是黑曜种吗?”
我点头。“他叫拉格纳·佛勒洛,是污印,来自火星南极,在当地部落算是王子。那个部落自称‘女武神’,所以也由骑着狮鹫的女性来治理,”我望向罗穆勒斯,“他妹妹和我一道过来。”
“狮鹫?”小女孩似乎还没有学过这一段,满头雾水,“那他人呢?”
“他死了。在过来找你爸爸的途中,我们把他送往太阳。”
“噢,不好意思……”她表现出的怜悯只属于天真的孩童,“是因为这样你才不开心吗?”
我眉头一挤。没想到情绪都写在我脸上了。罗穆勒斯察觉,出言替我解围。“盖娅,叔叔找你。番茄可不会自己播种啊。”女孩低着头与我道别,沿着走道跑开。我望着她的背影。心想要是我的孩子能出世,应该与盖娅是同样年纪。
“这是你安排的?”我问。
罗穆勒斯朝花园迈步。“就算我否认,你会相信吗?”
“事到如今,的确无论是谁都很难信任。”
“随时保持警戒虽无法感到喜悦,却能保住一口气。”他一派严肃,谈吐中有种铿锵有声的节奏,听得出军事化的教育背景。外缘区不风行虚伪造作、唇枪舌剑。当地人都直来直往。这气氛对我而言纵使疏远,却又让人感到焕然一新。“我父亲和祖父都以这里为家,”罗穆勒斯招手示意我在石凳坐下,“我想,在这里讨论家族的未来十分合适,”他从树头摘下橘子,坐在我对面,“当然,也是你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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