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说啊,他们随时都会叫我回去的。他们说的关于你父亲的事情是真的吗?”
我冷静下来,弯腰让门上的洞与我的眼睛齐平。“你是谁?”我问道。
“是我,汤姆,我住在隔壁。”
我知道汤姆是他们家最小的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我以前听见过别人叫他的名字。
“你是谁?”他说。“我是说,你叫什么名字?”
“海瑟姆。”我答道,我有些好奇汤姆能不能成为我的新朋友。至少,他的眼睛看起来很友善。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这是个阿拉伯名字。意思是‘雏鹰’。”
“噢,这就说得通了。”
“你说‘说得通’是什么意思?”
“哦,我也不知道。反正感觉这就对了。那边就你一个人住吗,你那边?”
“还有我姐姐,”我反驳道,“还有我母亲和父亲。”
“你家人很少嘛。”
我点点头。
“听我说。”他靠了过来,“那是真的吗?你父亲真是他们说得那样吗?你可别想撒谎。你知道,我能从你的眼睛里看出来。我马上就能分辨出来你是不是在撒谎。”
“我不会撒谎。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说他是什么,又或者‘他们’究竟是谁。”
与此同时我有了一种古怪而且不太愉快的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有某种关于哪些东西可以算作是“正常”的概念,而我们肯威家肯定并不属于其中。
也许那只眼睛的主人从我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因为他赶紧补充道,“对不起——如果我说了什么不合时宜的话,那真是对不起。我只是很感兴趣,就是这样。你知道,有个传言,如果要是真的就太刺激了……”
“什么传言?”
“你会觉得这有点儿荒唐的。”
我鼓起勇气,朝洞口靠近了些看着他,和他互相瞪着眼睛,我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们说了我父亲什么?”
他眨了眨眼。“他们说他曾经是个——”
突然他身后传来一身怒吼,我听见一个愤怒的男人在叫他的名字:“汤姆!”
他吓得退了回去。“哦,该死。”他赶忙低语道,“我得走了,有人在叫我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吧。”
他离开以后,我独自留在那里疑惑他究竟是什么意思。什么传言?关于我们这个小家庭,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与此同时,我也想起得赶紧动身了。现在已经接近中午——武器训练课的时间快到了。
1735年12月7日
一
我感觉自己有如消失不见,仿佛我已经陷入了一个介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世界。周围的成年人紧张地对话着,他们面目憔悴,女士们则哭泣不止。火焰并未熄灭,当然,除了我们几个人,还有那些从烧毁的宅邸里抢救出来的财物,整座房子里空空荡荡,始终让人觉得寒冷。屋外已经开始飘落雪花,而室内则满是冷入骨髓的悲伤。
除了写日记,我几乎无事可做,我希望能把自己截至今日的人生故事都记录下来,但似乎要说的话比我原先所想的要多得多,而且,当然我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要办。葬礼,今天是伊迪丝的葬礼。
“你确定吗,海瑟姆少爷?”贝蒂先前过来问道。她的额头因为忧虑堆起皱痕,双眼则透着疲惫。多年以来——就我记忆所及——她一直在协助伊迪丝的工作。她同我一样失去了亲友。
“是的。”我说,我穿上平日的衣服,为了今天,我系了一条黑领结。伊迪丝在这世上一直孤苦伶仃,所以聚集在楼下举行葬礼餐会的都是幸存下来的肯威家人与佣人们,席上有火腿,麦芽酒与蛋糕。餐会结束之后,殡葬公司的人已经喝得有些醉意,他们把她的遗体载上灵车,准备送往教堂。我们在灵车后面坐上了悼丧的马车。我们家只需要两辆就够了。葬礼结束之后,我回到了我的房间,继续记述我的故事……
二
在我跟汤姆·巴雷特对话几天以后,那些话依旧在我脑海里盘桓不去。所以,有天早上我和珍妮一起单独待在会客厅里的时候,我决定问问她这件事。
那时我就快八岁,而珍妮已经二十一岁了,我们俩的共同之处,就跟我与那个运煤的人之间的共同之处一样少。如果按我想的话,可能还更少一些,因为至少那个运煤的人和我都喜欢笑,而我很少看见珍妮面露微笑,更别说是大笑了。
她有一头闪亮的黑发,她双眼乌黑,而且……嗯,要是我就会说“睡眼惺忪”,虽然我曾听到有人形容那双眼是“深邃忧郁”,甚至于,曾经有过至少一位爱慕者说她拥有“朦胧迷离的眼神”,不管那究竟是什么意思,珍妮的外貌是个热门的话题。她是个绝色的美人,或者说我经常听别人这样讲。
但对我来说并非如此。她只是珍妮而已,她总是拒绝和我一起玩,我早就放弃再去问她了,每当我想象她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她总是坐在高背椅上,低头做缝纫,或者是刺绣——不管她做的是什么,总是要拿着针和线。而且还绷着脸。爱慕者们说她有朦胧迷离的眼神,我管这叫绷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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