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在于,尽管我们就像是各自生命中的过客,像是在同一座港口周围航行,虽然擦肩而过却从无交集的不同船只,但我们却有着同一个父亲。而珍妮比我大十几岁,她比我更了解父亲。所以尽管多年以来,她一直说我太笨或是太年轻所以无法理解——或者是太笨而且太年轻所以无法理解;甚至还有一次她说的是太矮所以无法理解,不管那是什么意思——我还是常常试着跟她交谈。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因为,就像我说的,离开的时候我总是糊里糊涂。也许我是为了激怒她。但在这个特殊的场合下,在我跟汤姆对话大约几天之后,跟她聊天就只是因为我真的非常好奇,想要搞清楚汤姆的话是什么意思。
所以我问她:“别人都是怎么说我们家的?”
她夸张地叹了口气,从针线活里抬起头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大狂?”她问道。
“就是——别人都是怎么说我们家的?”
“你是在讲那些流言蜚语?”
“如果你愿意这么理解的话。”
“你在乎这些流言做什么?你是不是有点太——”
“我在乎。”我打断了她的话,抢在我们的话题转移到我太年轻、太笨或是太矮之前。
“你在乎?为什么?”
“有人跟我说了些关于我们家的闲话。”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腿边的椅垫下面,撅起了嘴唇。“谁?谁说的?他们说了什么?”
“院子里那道门边上的一个男孩说的。他说我们家很怪,还说父亲曾经是个……”
“是个什么?”
“我不知道。”
她微笑起来,又拿起针线活。“所以这就让你开始胡思乱想了,是吗?”
“嗯,难道你不想知道吗?”
“所有我该知道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她傲慢地说,“而且我告诉你,我才不在乎隔壁家里说我们家什么闲话。”
“好吧,那你告诉我。”我说,“父亲在我出生以前究竟是做什么的?”
珍妮还是会笑的。她占上风的时候就会笑,当她能对某些人施展一点小小的影响力的时候也会笑——尤其是在某些人的面前。
“你会知道的。”她说。
“什么时候?”
“时机成熟的时候。毕竟,你是他的男性继承人。”
我们俩沉默了好一会儿。“你说‘男性继承人’是什么意思?”我问道,“你不是男性继承人又有什么不同?”
她叹了口气。“好吧,现在这会儿区别并不大,你有武器训练课,而我没有。”
“你没有?”仔细想想,其实这件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而且我也曾疑惑过为什么我练的是剑术,而她练的是针线活。
“不,海瑟姆。我不需要武器训练。没有哪个孩子要做武器训练,海瑟姆,反正在布卢姆斯伯里没有,也许整个伦敦都没有。除了你。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
“让你什么都不要说。”
“有,但是……”
“那么,难道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为什么你什么都不能说?”
也许我曾经怀疑过。也许我私下里其实一直都知道。我什么都没说。
“你很快就会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了。”她说,“我们的人生道路早就被规划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些。”
“好吧,那么,等待着你的是什么?”
她嘲弄地哼了一声。“等待着我的是什么?这是个错误的问题。问等待着我的是谁?才比较准确。”她话语中蕴藏着某种意味,我当时却并不是很理解,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看着她,并没笨到去冒被针扎的风险,进一步问下去。但当我最终放下一直在读的书,离开会客厅的时候,我确实明白了一些事情,虽然对于父亲或是我们家的疑问,我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答案,但我知道了一些有关珍妮的事情: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笑;为什么她总是跟我过不去。
因为她已经预见了未来。她知道家族的未来将垂青于我,而这一切并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只是因为我生来就是个男子。
我可能会为她感到难过的。本来可能会的——如果她脾气不是这么坏的话。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这些事,明天的武器训练就让我格外激动起来。除了我以外没有其他孩子要接受武器训练,这感觉就好像是我在品尝禁果一般,而父亲就是我的导师这个事实,只会让我觉得这个禁果更加美味多汁。如果珍妮是对的,我确实是为了某种职业在接受培养,就像其他男孩受训成为教士,或是铁匠、屠户又或是木匠一样,那就好了。这很适合我。这个世界上我最敬重的人就是父亲。想到他正在把他的知识传授给我,我心中立刻就感到快慰与振奋。
而且,当然,这里面还涉及到刀剑。对一个男孩来说,还能有什么更多的要求吗?现在回想起来,我知道从那一天开始,我就变成了一个更积极、更热情的学生。每天,要么是在中午,要么是在晚饭之后,具体取决于父亲的日程安排,我们都会在我们称之为训练室,实际上是游戏室的房间里集合。我的剑术就是在这里开始逐步提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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