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他们的谈话兀然中断,华盛顿转过身来,看见我手里拿着的东西。“这是私人信件,”他愤怒地说,华盛顿动身走来,想要把它抢回去,但我抢先把文件挪到一边,从书桌后面走了出来。
“我敢肯定这是私人信件。你想知道这里面写了什么吗,康纳?”
困惑与心中撕裂的忠诚给他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眼睛从我身上瞥向华盛顿,同时我继续说道:“似乎你这位亲爱的朋友刚刚下令对你的村子发动攻击。虽然‘攻击’这个词可能有点委婉了。告诉他,总司令。”
华盛顿愤愤不平地答道:“我们接到报告,有同盟的原住民在协助英国人。我已经要求我的人去阻止他们。”
“根据这份命令,你是要通过焚烧他们的村子,破坏他们的土地来阻止他们。通过赶尽杀绝来阻止他们。”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告诉康纳真相了。“而且这也不是头一次了,”我看着华盛顿。“告诉他你十八年前做了什么。”
一时间木屋里寂静无声,气氛紧张。外面传来厨房里发出的咣当声、马车进出军营时轻柔的声响、教官们洪亮的厉声吼叫,还有行军时军靴节奏整齐的脚步声。而在屋内,华盛顿看着康纳,满面通红,也许他脑海里已经产生了几丝联想,意识到这么多年前他究竟做过些什么。他的嘴张了又合,仿佛他难以找到合适的措辞。
“那个时候不一样,”他最后怒吼道。查尔斯总喜欢把华盛顿称作一个优柔寡断、口齿不清的蠢货,而在这里,我头一回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那是七年战争,”华盛顿说,仿佛这个事实就足以解释一切。
我瞥了一眼康纳,他一动不动,看起来仿佛他仅仅只是心烦意乱一般,好像他正在想着某些其他的事情,对这间屋子里所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接着,我向他伸出手。“现在你看到了,我的儿子——这个‘伟人’在胁迫之下变成了什么。他编造理由。推卸责任。事实上,他做过很多的事情——除了承担责任。”
华盛顿脸色煞白。他垂下眼睛,盯着地板,他的愧疚表现得一清二楚。
我恳求地看着康纳,他的呼吸沉重起来,随后他勃然大怒:“够了!谁做过什么,为什么做的,全都给我等着。我的族人才是第一位的。”
我向他伸出手。
“不!”他向后退去。“你和我已经恩断义绝。”
“儿子……”我怔住了。
但他突然向我大发雷霆。“你以为我软弱到你叫我一声儿子就会改变想法?你知道这个消息有多久了?或者说我该相信你是现在才刚刚发现?我母亲的血或许是洒在其他人手里,可查尔斯·李同样是一头怪物,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拜你的命令所赐。”他转向华盛顿,华盛顿向后一退——突然间,他害怕了,他害怕康纳的狂怒。
“我警告你们两个,”康纳咆哮道:“敢跟着我或者妨碍我的话,我就宰了你们。”
然后他走了。
1781年9月16日
一
在1778年的蒙茅斯之战中,尽管华盛顿已经下令让查尔斯去攻击正在退却的英军,但他却选择了撤退。
他这样做的时候脑子里究竟想的是什么,我说不上来。也许他是寡不敌众,这是他给出的理由,又或者,他是希望能通过撤退使华盛顿和大陆会议颜面尽失,最终被华盛顿解除指挥权。出于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尤其是因为事实上这已经无关紧要了,所以我从来也没问过他。
我所知道的是华盛顿下令让他进攻,然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于是战况急转直下,变成了一场溃败。我听说康纳插手了接下来的战斗,帮助叛军免于大败,而查尔斯却在撤退时直接撞见了华盛顿,双方言语交锋,而且查尔斯还特别使用了某些相当微妙的字眼。
我完全能想象得出来。我想起多年以前我在波士顿港首次遇到的那个年轻人,他是如何用那种充满敬畏的眼神注视着我,又是如何蔑视众生。自从他与大陆军总司令之职失之交臂以后,他对华盛顿的愤恨就像一道裸露的伤口,腐坏溃烂,日益恶化,从未愈合。他不仅在任何可能的场合都要讲华盛顿的坏话,从他的人格和领导能力各个方面来诋毁他,而且还发动了一场投书行动,试图把大陆议会的议员笼络到自己这边。诚然,他的热忱部分源自于他对骑士团的忠诚,但他个人对自己遭受忽视的愤懑也激化了这种热情。查尔斯或许是已经从英国军队里辞去军职,事实上成为了一位美洲的公民,可他身上还是有着一种非常英国式的优越感,而且他还强烈地认为总司令的职位非他莫属。我无法责备他把自己的个人感情带了进来。最初在绿龙酒馆聚集的诸位骑士之中,有谁没带着点个人的感情?我肯定不行。我痛恨华盛顿,因为他对齐欧的村子做的那些事,但他在领导革命这方面,虽然有时候他的残酷无情清晰可见,但他还没有因为野蛮行径而染上恶名,据我所知目前还没有。他已经取得了应有的成功,而且我们现在无疑已经到了战争的最后阶段,殖民地的独立缺的只是一纸声明而已,那么除了战斗英雄之外,他还能被看成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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