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看见乔治娜·塔特被人从会见室里领出来,而他还没有攒足勇气再次走进那间屋子,也许永远都攒不足了。他永远不会忘记他朋友那张被烫起水泡、表皮脱落的脸,无论何时回忆起那个场景,他都能闻到皮肉烧焦的味道。
“好吧,这样如何:把焦点放在我们设法阻止这个叫塔特的女人这一事实上,”一个瘦高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只有十五岁左右)建议道,“一个次要的凶手,可以吗?”
西蒙斯缓慢地转过身,面对着那支三个人的团队。他们以示意图和表格为武器,强调着早上重大新闻的要点,那就像是一堆有毒的垃圾。他想说什么,却只是厌恶地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第十四章
2014年7月2日 星期三 上午11:35
巴克斯特乘坐区域线地铁去塔丘站,心里有些窝火地沿着加兰告诉她的模糊方向走出车站。走在拥挤的主路上时,她始终保持伦敦塔在她左边。为什么不把会面地点定在他家(他家此刻已受到了警察的保护),或者就定在报社办公室,那就省了她这番奔波了。
就在这个案子出现出人意料的转折之时,那个视道德规矩如无物、善于煽动民众情绪的记者要求跟她在一座教堂里会面。她不知道加兰在最后的日子里是否会像许多人那样皈依宗教。如果她还能相信什么的话,她确信自己将会见到一张厚颜无耻地说着有些无礼的谢幕辞的脸。
头顶的乌云开始裂开缝隙,阳光不时地给这个城市带来温暖。她走了十分钟后,看见一座教堂高耸的塔尖,于是转身拐进相邻的小街。她转过街角,明亮的阳光照耀在她身上,她微微张开了嘴。
圣邓斯坦崭新的教堂尖塔高高地耸立在它破败的墙垣之上。茂密的树枝从如梦似幻的屋顶和高高的拱形窗之间伸展出来,爬藤植物相互缠绕着顺着石墙攀爬上去,越过墙头在另一面繁衍出茂密的一片,给紧邻的花园投下奇特的阴影。这景象看上去像是来自童话故事:城市里的秘密森林,隐藏在众目睽睽之下,而那些在枯燥的办公大楼里玩命奋斗的人看不见它。
巴克斯特走进金属大门,踏进被毁坏的教堂,然后沿着巨大的拱门下面缓缓流动的细流向前走去。她侧着身子挤进茂密的藤蔓,来到一个中央筑着小喷泉、地上铺着鹅卵石的庭院。一对夫妇正在那个庭院里自拍,一个肥胖的女人正在喂鸽子。她向着那个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的人走过去。
“贾里德·加兰?”她问。
那人惊讶地抬起头来。他和她年龄相仿,穿着一件合身的衬衫,袖子向上挽起,刮得干干净净的脸和很有特色的发型让他看上去还算有魅力。他带着傲慢的微笑打量着她。
“好吧,今天运气不错。”他操着浓重的东区口音说,“坐下吧。”
他拍了拍左边的空位,巴克斯特却坐在了他的右边。加兰毫不掩饰地笑了。
“你就不能把你那愚蠢的微笑从脸上拿开吗?告诉我为什么不把会面地点安排在你的办公室?”巴克斯特厉声说。
“媒体人可不太喜欢警探在他们的办公室四处晃悠。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你的办公室会面?”
“因为警探也不太喜欢让那些自鸣得意、令人讨厌、爱投机取巧的记者……”她板着脸说,“带着张刚涂完难闻的须后水的脸在他们的办公室四处晃悠,到此为止吧。”
“你读过我写的专栏,是不是?”
“没得选。”
“我备感荣幸。”
“不必。”
“那么,你觉得怎样?”
“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来着,不要反……”巴克斯特岔开了话题。
“不要反咬一口?”
“不是,不是这个。哦,想起来了:不要对唯一能够保护你远离那个恶贯满盈、无情狡诈的连环杀手的人反咬一口。”
这一次,加兰孩子气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知道,我已经在写今天的文章了。文章的开头是恭喜伦敦警察厅又一次成功行刑。”
巴克斯特想知道,如果她给这个本该受她保护的人一拳,将会惹多大麻烦。
“但这不完全是事实,对不对?你本不必做这么多。福克斯警探评价你的工作能力很强,一个顶俩!”
巴克斯特没有回答,她环视着庭院。加兰必定以为自己击中了她的要害,然而事实上,她在看万一自己火气上来会有哪些目击证人。
在他们谈话期间,太阳消失在云层里,这个隐秘的庭院在阴影中显得有些邪气。突然,这个上帝之家被从里面撕开了,这样的形象让人有些不安,厚厚的墙壁上爬满蛇一样纠缠着的藤蔓,墙体渐次坍塌,一片片剥落在地上。无可辩驳的是,这个不敬神的城市里没有人会费心去拯救它。
她已经完全失去了欣赏残垣断壁的雅兴,她转向加兰,一眼发现一个薄薄的小黑盒子的顶部从他的衬衫口袋里戳了出来。
“哦,你这个浑蛋!”巴克斯特一把抢过他衬衫口袋里的迷你录音机。红色的指示灯还亮着。
“嘿,你不能——”
巴克斯特把这玩意儿摔在铺着鹅卵石的地上,用鞋跟使劲碾压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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