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午后十一点左右,于某县某郡某村某所某寺的寺男某某(五十岁),奉该寺住持之命前往附近施主家处理事情。回程途经该寺境内墓地,当时正值云破天开、 月影朗朗时,赫然窥见一名可疑人物挥舞铁锹挖开新坟,寺男当下吓得腿软,连声惊呼小偷。该名可疑分子也大吃一惊,当下逃之夭夭。报警后不久,某警局某分局长某氏便带着两名刑警赶赴现场进行调查,发现遭人盗挖者乃是某月某日下葬的某村某番宅邮某某的新坟。盗墓贼将该名死者的棺木破坏并以利刀割下尸体的头颅带走,仅剩的无头尸身悲惨地沾满泥土。另一方面某法院某某检察官接获急报后随即赶往现场,并在某分局楼上成立专案小组千方百计地试图抓获盗墓贼归案,可惜至今并未发现任何线索。以该案的犯案手法看来,与过去骚扰各寺院的盗墓贼手法若合符节,推断应是同一人所为。盗墓贼或许是受到脑髓黑烧可治百病这个自古以来的迷信说法的影响,才会做出此举,只是没想到世间竟真有如此残忍的魔鬼。
最后是“附记”,列举出截至当时为止的被害寺院及头颅遭盗的五六名死者的姓名。那天,我的思绪显然不太正常。一方面有天候的原因,另一方面或许是因为看了那出怪诞的好戏,变得太过敏感而像惊弓之鸟,以至于完全无法理解R为何要让我看这篇惊悚的报道,虽说我被这段文字触动,但精彩至极的戏剧带给我的满足感已占据我整个身心,我无力再思考其他。
“真是太过分了,一个人偷走这么多头颅,难不成是要卖给黑烧屋(13)吗?”
就在我读这篇剪报时,R又从壁橱中取出一个大资料盒,在里面翻了老半天,一听到我这么说,他便回答:
“也许是吧!不过,你看看这张照片,照片里的老人啊,算是我的远亲,也是头颅被偷走的受害者之一。‘附记’里不是提到某某的姓名吗,这就是那位某某老人的照片。”
说着,他拿出一张老旧的照片。一看之下,背面果真用拙劣的字迹写着和报上相同的姓名。原来是因为这样才坚持要我看这篇报道啊,我总算明白了!可是再仔细一想,这种一年前发生的往事,为何到如今,而且又是在半夜,才特地告诉我呢?这点我实在无法理解。况且,R打从刚才就过度亢奋的模样也很反常。我的脸肯定是写满疑惑,于是他说:
“看来你还没注意到是吧,你再看一次这张照片。仔细看…看了之后难道没有联想到什么吗?”
我只好听命行事,又仔细打量了半天那张一头白发、满面皱纹的乡下阿婆的脸孔,结果,你知道吗,我差点儿尖声惊叫了出来。照片里的阿婆脸孔居然跟前一刻百面演员的某次变装模样分毫不差,无论是皱纹的线条、鼻子还是嘴巴的形状,越看越觉得简直是同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我这一生中还没感受过如同此刻的悚然心情。你想想看,一年前就死了埋在坟场中,之后被人割掉脑袋的老妇,如今居然有一个与她长得分毫不差的人(天底下不可能有这种事)活跃在某某观音的剧场上,世上怎会有如此违背常理的事?
“你认为,那名演员就算乔装技术再怎么高明,能和一个素昧平生的真实人物,相像到这种地步吗?”
R说着,别有意味地望着我,“之前当我在报社看到这一幕时,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出了什么毛病,并没有想太多。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今天正巧知道你要来,我本想请你也比对一下,以解开我的疑惑。可是,这下子疑惑不但没解决,反倒让我更加确定我的想象了。除了这般推论之外,我已经想不出其他能够解释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原因来了。”
说到这里,R不禁压低嗓门,一脸紧张地说: “这个想象确实意外,但绝非不可能。首先我们假定当时的盗头贼与那名百面演员是同一个人(那个盗墓贼后来并未被逮捕归案,所以这是有可能的)。起初,或许只是要取尸体的脑髓。但是,当他获得那么多头颅后,我们实在难以断定他从未想过好好利用脑髓以外的部分。一般来说,犯罪者通常拥有异于常人的表现欲。加上那名演员,正如我刚才也说过的,认定掌握乔装技术是优秀演员的首要条件,只要能达到精于乔装的境界便可赢得日本第一的名声。倘若他就是盗头贼,凑巧又热爱戏剧,那么刚才的假说就越发具有可能性了。老弟,你认为我的想法太异想天开了吗?我是说,他以偷来的头颅制造各种人皮面具的假设……”
噢,“人皮面具”,这是何等血腥的犯罪创举啊!的确,那并非不可能的事。只要巧妙地剥下脸皮,制成面具标本后再上妆,肯定可以做出完美 的“人皮面具”。也就是说,那名百面演员以假乱真、千变万化的各式乔装模样,原是世上的真实人物?
这件事太过离奇,我不禁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力。我怀疑,当时R与我的推理会不会是哪里出错了?在这世上真有这么残忍的魔鬼,戴着“人皮面 具”仍坦然自若地如常演戏吗?但是,冷静思考过后我逐渐明白,除此之外恐怕没有其他的可能性了。我不就在一个小时之前亲眼目睹过了吗?眼下,容貌与舞台上分毫不差的人物就在这照片中,而R是个平日以冷静自诩的男人,这种兹事体大的事,他不可能误判。
52书库推荐浏览: [日本]江户川乱步 江户川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