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介的衣袖卷至手肘,露出下臂鼓起的肌肉,汗毛在烛光照耀下染成了金黄色。「之后再插上用死人脂肪做成的蜡烛,据说被烛光照到的人会全身僵硬、无法行动,所以窃贼最想得到这种东西。用死人的手或脂肪还算很有良心,因为,若用婴儿的手来制作会更有效,不,胎儿的手效果最好,所以十七世纪时,据说有很多孕妇因此而遭剖腹杀害。」
横滨长大的恭司一向觉得自己无法适应大阪腔的迂回黏腻,却很不可思议地相当欣赏遥介的讲话腔调。可能一方面也是遥介直截了当的豪爽个性使然吧?他的大阪腔不仅不黏腻,甚至还予人干燥的印象。
「从欧洲中世纪的魔法到日本茶室的建造方法,遥介可说无所不知,实在令人佩服,这已经不只是博学,而是博览强志了。」
「能被名国立大学毕业的久能先生佩服是我的荣幸,不过,这只是无关紧要的杂学,没什么好自傲的。」遥介最后拿出自己爱用的烟斗,用手帕仔细擦拭。
管他什么博学或杂学,这些都只是小事一桩,看健太郎会因此佩服就可知道,他尚不知正木遥介的真正底细吧!
「炫耀杂学是没关系,但是在这种时候却不是个很恰当的话题,如果对杀害孕妇又将之剖腹的这类话题不稍加顾忌,接下来要失去『童贞』的恭司会害怕的。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必须更注意各项细节。」美铃以清晰的语调说。
遥介搔着头皮:「啊,真抱歉。一切就交给老师了。」
「什么老师不老师的!恭司和哥哥不一样,他是很纤细的。」
听着这对兄妹的对话,恭司脑中又浮现一直以来便存在的疑问:因为经济因素在这栋出租公寓的两个房间同居的两人虽然号称兄妹,但是,他们真的是兄妹吗?
他们虽然解释过彼此是因为家庭因素而分别在两处长大,遥介在大阪,美铃则长成于东京近郊,所以两人讲话的腔调不同,这种情况很常见,应该没有怀疑的理由。但是,之所以会对他们的说辞起疑,主要是恭司经常会察觉某种言语难以形容的不对劲,当然,这也许是因为自己是独生子,不知道手足之间相处起来是什么样子,所以才因此产生错觉也不一定……
此外,恭司也无法理解他们为了能参加美术界最顶尖的威尼斯双年展(译注:La Biennale di Venezia,一八九五年首次举办,此后双年一展,为艺术界的嘉年华盛会)而滞留阿姆斯特丹的理由。两人白天打工——美铃当女服务生,遥介则在空手道馆担任指导教练。恭司最初以为他们开玩笑,不过,确实是很适合——赚取生活费,利用晚上与假日创作,但是,这应该不用刻意到阿姆斯特丹,在日本就可以过的生活方式……
是因为在这个城市能够保有工作室吗?这里的政府对于前卫艺术家非法占用空大楼的行为相当宽容,也因此正木兄妹能自由使用其占据的城堡一隅。但是,在日本,想取得替代简陋工作室的空间应该也不困难才是。
遥介只用一句话说明:这里比较适合创作。
可是,恭司认为原因绝对不只如此。而且,对于仿佛紧追两年前就滞留此地的遥介、迟了一年才来到这个城市的美铃的真正心意,他也无从理解。不过他也无追究的兴趣。
「久能,很遗憾,不是Hashish。今夜是以恭司的第一次接触为目的,所以向洛恩要来了品质不错的醇和之物,如果再因为碰上浓烈的东西而严重受挫,恭司大概永远不会碰麻药了。」遥介说着,继续在桌上进行准备。在抽烟器具之后,他取出似是烟纸与薄油纸之物,然后是个像音乐盒的木制小盒。打开盒盖,里面是深绿色的粉末。
遥介舀起粉末,凑近恭司面前。
有一股甜蜜芳香,并非不自然的香气,而是有如夏天的青草般令人怀念的香气。
「所谓的严重受挫是在印度发生的吗?」
恭司颔首:「是的。那是抵达印度的第二天,我在新德里闲逛时,有人叫住我。由于对方讲话速度很快,我连他想卖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只听清楚『Hashish』这个字,想说体验一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所以就买了一些,还自以为高明地杀价。但是,回到旅馆一试后……」
「简直像恶梦?」美铃冲泡咖啡的手顿时停住。
「没错,感觉上有如被吸入黑色漩涡中……啊,一想起来就很不舒服,我还是回家吧!」
黑色漩涡并非来自体外,而是有如雷雨云般从体内涌生。他发觉这下严重了,随即陷入轻微的恐慌,等见到木造旅馆土墙上的壁虎散发猥琐的金黄色光芒,并用令人无法相信的速度在房内爬行时,他立刻开始呕吐。等壁虎爬到天花板,从头部开始分裂成两半,变成两只的瞬间,他好像在无意识之间大叫出声,导致正好走过房门前的旅馆老板惊讶地用力敲门。
——喂,日本人,怎么回事,不要紧吧?
他似乎连听觉都变得异常了,仿佛房间四面都是门,轮流地一一被敲打,同时老板声音传来的方向也一一改变。
他发现这样不行,自己并不适合吸食这种东西,于是从此以后就不再碰了。在软性毒品获得认可的荷兰,甚至有旅行团为了合法享受毒品而从英国远道而来,但是恭司连试都不想试,事实上,他本就对麻药毫无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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