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摄氏四五度的低温,也不是我们身上这些秋天的登山装备,所能抵御得了的。所以我们一边走着,一边止不住地发抖,裸露在体外的皮肤,更是冷得快要失去知觉。如果在这片雪地上走太久,分分钟我们就被冻死了。
昨晚在风雪之中,我们花了半个小时从露营地走到了小木屋,没想到现在风雪消弭,但积雪却更消磨时间,我们整整花了一个小时,才回到原来的露营地——或者说,是我们认为的露营地。
因为一场大雪,帐篷都被压塌埋进了雪里,根本看不到任何踪迹。附近的地貌也被大雪老老实实地掩盖住,我们只能凭跟神湖的相对位置,勉强判断身处的地方,是昨晚本来打算过夜的地方。
我们在雪地里围成一圈坐下,喝水,吃东西,恢复下体力,然后再次上路。我们必须尽最快的速度下山,早点跟救援队碰面,不然的话到了天黑之后,山路根本没法走,只能停下来过夜。而我们这一队人马没有帐篷,更不可能找到昨晚的小木屋,即使走出了这片雪地,在原始森林里露天睡觉,也绝不是什么美妙的主意。
这一次,换慎吾在最前面带路,多吉紧随其后监督,我走在小希前面,接着是美子、小明,水哥在最后面收尾。
我们加快脚步,穿过垭口,来到了那可平坦的草甸。随着我们朝外走,我感觉到积雪开始变薄,本来是及膝那么深的,现在只到我的靴筒了。这说明,我们快要走出梅朵所说的“一小块”暴风雪区域,再往外走,我们或许就可以踏上没有雪的草地,愉快地下山了。
由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我们越走越快,终于走到上山时的那条坡度很大、路面很窄的小路上。这是一个T型的路口,我们正面对着一片悬崖,左边顺着这条小路往下,就是我们来时的路,右边往上则是挡路的一堆石块,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油漆写着汉语、藏语、英语、日语,表达的都是用一个意思:严禁向上攀爬。
说不好,这里就是当年的登山队,试图登顶的路线。
不过,我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从这条路上山的时候,似乎并没有看见过这块木牌。
我回过头去,一边走着,一边问跟在身后的小希:“小希,这条路是不是我们来时的路啊?”
小希脸上还是挂着那种喜悦的笑容,看见我跟她说话,摘下耳机问:“哈,你说什么?”
我正想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突然之间,砰一声撞到了前面的东西。
是棉帽男的背。
前面的人突然刹车,导致埋头赶路的所有人,都追尾到了一起,小希差一点就亲到我的脸上。
队伍最后面传来水哥的嚷嚷:“干嘛,前面干嘛?”
而队伍的最前面,却传来慎吾颤抖的声音:“八卡纳……”
我心里一紧,不可能?什么不可能?
刚才我说过,队伍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小路旁一块突出的山崖,慎吾就在山崖最外部的位置。如果我们后面的人更用力点,刚才就直接把他撞飞,掉到山下面去了。
这个时候,我们队伍后的这几个人,也从两旁散开,走到慎吾左右两边,呈一个扇形,在离山崖边缘两三米的地方站着。
慎吾伸出手来,指着山崖对面几十米处,另一块突起的崖顶。
崖顶长满了苍翠的松树,松树顶上覆盖着昨晚的白雪,在白雪上面,却还有一个红色的物体。
我眯着眼睛,努力辨别那个物体,心里不由得一惊——好像是个人,成倒V字形,挂在松树顶端。
慎吾用日语大声喊了几句,像是在呼唤那个人,我听见身旁小明的翻译:“小野君,他说的是小野君。”
我吞了一口口水,怎么可能?
那一块崖顶只有几十平方米宽,突兀地立在半空,松树的种子可以从空中飘过去,然后落地生根,但一个人类,从任何地方都没有办法攀爬到那里去,除非是从直升机上爬下去。但是,那个同样穿着红色冲锋衣的小野,就这样毫无道理地出现在崖顶,而且还爬上了高高的松树顶端,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水哥掏出了他的望远镜,朝那边看去:“卧槽,这哥们是怎么回事?”
我一把抢过望远镜,架在眼睛前,仔细望向那里。
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穿着红色的冲锋衣,腹部挂在松树顶端,上肢跟下肢自然下垂,头部也是朝下倒挂着,脑勺向着我们,因此看不清他的脸。在他身上,也薄薄地积着一层雪。
慢着。
他好像不光是挂在松树上,而是被尖锐的松树顶端刺穿了腹部,像一个烤串一般,被串在那里。
确实,再认真看,原本以为在他身后的那颗松树顶尖,实际上应该是从他的背部直接戳出来的,仔细看松树顶端的,有一处红色的血一样的痕迹。
我想象着自己腹部被洞穿的感觉,不由肠胃一阵难受。这个死法也太血腥,太暴力了。
要这样被刺穿腹部,挂在松树上,除非是从更高的地方坠落,以很大的加速度撞上去。但是,在这崖顶的上方,根本没有一个能这样往下跳的更高点。
刚才慎吾叫出了小野君的名字,想必是从他的穿着或者外貌特征,认出了同伴。这位船原小野君,还是遗传了父亲悲剧的命运,死在了卡瓦格博上,但是他的造诣更高,死成了这副惊为天人的德性——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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