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年春之祭_陆秋槎【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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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芰衣认为这是促使两人和解的最好机会,正好清理伤口的工作也完成了,便嘱托妹妹好好照顾若英,还说自己要向伯父通报这件事情,不让他们一家过于担心若英。芰衣又让若英放心,说自己会请求伯父允许她在这边留住几天。

  “不要去……”

  芰衣并没有听从若英的话,消失在门的另一边。江离则默默地帮若英换上柔软的衣物。实际上,在芰衣去世之后,也一直是江离在照顾若英。

  向父亲说明情况后,芰衣便取了一盏行灯,向伯父家走去。一路溯着若英跑来时的足迹。过来时,若英只踏着一对草履,想必既冷又滑。而此时自己足下踏着一双木舄,舄下着袜,虽然沉重,但步子稳当,保暖效果亦佳。这样想着,芰衣就更觉得若英可怜。

  “无咎伯父,我是芰衣。”

  抵达之后,芰衣一面在风里呼喊着,一面叩着院门。门旋即开了。不知是被风吹开的,还是被芰衣叩开的,唯一可以判断的是,并没有人前来应门。

  难道伯父一家发现若英不见了,便到山中寻找她?

  两家人居住在山谷,周围不是峭壁就是陡坡。从伯父家出门,不论想要入山还是出山,都只有两条可走的路,一条通往若英的家,另一条则通往相反的方向。明明刚下过雪,假若是要搜寻若英的话,只要循着她的足迹便好,并不困难。可是过来的路上,明明只有若英一个人的足迹……

  不祥的预感自芰衣心底升起,如夜雾般四散蔓延,很快就在她的胸口酿成一阵酸楚。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只是让心跳速度加快。终于,芰衣还是鼓起勇气,向前迈了一步,走进院门,准备直面即将来袭的黑云、露水与危险。

  院子里的积雪已经被草草地扫过一番,清出了一条通往主屋的路。

  借着从室内传来的微光,芰衣注意到有人俯卧在房门口。

  此时她已经意识到,适才那些不安的预感恐怕都会成真。而自己能否从这里脱身,则尚不可知。但她别无选择,唯有上前确认事态,去见证这出惨剧的现场。

  终于,观芰衣来到了距离那倒卧的人影只有数步的位置。她不敢再靠近,生怕踩到地上那些正在结成冰凌的血水。芰衣小心地避开那暗红色的冰浆,绕到了倒卧者的头部一侧。她稍稍弯下腰,将手里的行灯移到自己的膝盖前方。

  只见倒卧在地上的人纹丝未动,怕是已断了气。在尸体的背部上方偏左的位置,有一道深及脏器的刀伤。伤口被死死地冻住了,不再有血液涌出。

  芰衣退后一步,一脚踩在了积雪上。她微微蜷曲双腿,几乎要蹲在地上了,将行灯放得更低,终于看清了死者的面容。

  ——是无咎伯父。

  她不忍再细看尸体的表情。平日总是板起脸、皱着眉头的无咎伯父,弥留之际会以怎样的表情面对死亡,芰衣多少可以想象。

  蓦地,她注意到无咎伯父脚边有几排足迹,散布在积雪上,一直延伸到行灯和屋里的光无法照到的位置。她循着足迹,向主屋西侧的空地走去。最终,一棵已经枯死的巨树占据了芰衣的全部视野。

  一段被割断了的绳索自树上垂落,到地面有七八尺的距离。

  在绳索下方,另一具尸体仰卧在那棵枯树刺出地面的虬根之上。那是若英的哥哥观上沅,堂堂七尺之躯就这样僵直、冷却,再也不复有生机。借着行灯的光,芰衣发现他的颈部留有一道五六寸长的刀口,大量的血水四处飞溅,在积雪上留下点点殷红。

  芰衣转过身,准备离开,却又想再看一眼观上沅的面影。他们自幼一起长大,情同同胞兄妹,谁也没有想到死别会来得这么突然。可就是因为这一瞥,芰衣脚下却被某样东西绊住了。她踉跄了几步,并没有摔倒,行灯却脱手而出,落到了地上。

  在火苗彻底熄灭之前,芰衣看清了绊倒自己的那样东西。她起初以为是树根,不意却是个空空如也的木桶。

  她拾起落在地上的行灯,向主屋走去。其实芰衣并不愿踏进那扇门,她很清楚,那里一定有更加凄惨的景象在等待她。倘若灯没有熄灭,她本可以先回家一趟,将伯父和堂兄的死讯通报给父亲观无逸,再同父亲一起发现剩下的尸体。

  只是,此时的芰衣没法摸黑走完回家的夜路,不得不先去主屋点燃手里的行灯。

  一如芰衣所料,主屋内也是一片狼藉。伯母的背上中了数刀,而被她抱在怀中只有六岁的幼子,颈部有一道致命的伤痕。

  两人的衣服上都浸满黑色的血污。

  一只匕首被丢在地上,上面布满血迹。

  对这把匕首,芰衣有印象。她将视线移往陈设在厅内的兵籣。果然,匕首的鞘仍留在那里。很显然,凶手从兵籣上取出匕首,继而杀害了一家人。这样说来,行凶者并不是强盗,更有可能是来访的客人。唯有这样,他才可能趁一家人不备,取下匕首行凶。

  可是……

  芰衣又将视线移向陈放武器的木质兵籣,其上还平躺着一把装在鞘内的六尺长剑。剑身以钢铸成,剑首为环形、玉质,饰以黼纹,摽、镡及剑鼻用的都是白玉。摽上绘有凤凰的纹样,镡上则刻上了云纹。这柄剑是芰衣的祖父委托江陵的冶人筑造的。锋芒未试,只是常年摆设在那里。那柄匕首也是同一时期打造的。两者都被打磨得极其锋利,又得到了稳妥的保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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