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空有奇特的发想,没有优秀的写作能力也无法让伊坂获得现在的地位。第二作《Lush Life》(华丽人生)便是让读者更认识伊坂深厚笔力的作品,画家、小偷、失业者、学生、神、心理咨商师等等众多人物各自在五个故事线中登场、彼此的人生互相交错。如何将这五条线各自写得精采绝伦,而在彼此交错时又不落入混乱庞杂的境地,最后将所有故事线收束于一个点上。伊坂在叙事文脉构成上展现了高超的操控能力,就像不断地在本作出现的艾雪的画一般地令人目眩神迷。复杂的叙事方式中包含着精巧缜密的伏线,并且前后呼应,而此极为高明的写作方式,在第四作《重力小丑》、第五作《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中也明显可见。
笔者和大部分的台湾读者一样对伊坂最早的认识来自于《重力小丑》一作,对于本作中那几乎只能以毫无章法来形容、或者可说是某种文字游戏的章节名称印象深刻。但在阅读了伊坂的其他作品之后,便能够理解日本文艺评论家吉野仁所指出的伊坂作品的一种极为另类的魅力来源——“将毫无关联的事物组合在一起”,像是“鸭子”和“投币式置物柜”明明是毫无关联的东西,却成了小说。或是书名为《蚱蜢》内容却是杀手的故事,这样的奇妙组合让伊坂的作品乍看书名就能吸引读者的目光一探究竟。而更引人注意的是,这样看似胡闹的作法,也散见于每部作品的内容和登场人物的言行之中。在《家鸭与野鸭的投币式置物柜》中,主角的邻居甫一登场就邀他一起去抢书店,而目标仅仅是一本《广辞苑》!在《重力小丑》中,春劈头就叫哥哥泉水一起去揍人。然而在这些登场人物的异常行动,或是令人不由得笑出声来的词句背后,其实隐藏着各种人性的黑暗面。《奥杜邦的祈祷》中,仙台的恶劣警察城山毫无理由的残虐行径、《重力小丑》中的强暴事件、《魔王》中甚至让这样的黑暗面以法西斯主义的样貌出现。伊坂总以十分明朗、轻快并且淡薄的笔触,描写人生很多时候总会碰上的毫无来由的暴力。如此高度的反差,点出了一个伊坂作品世界中的重要价值观——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暴力时,该如何自处?该怎么找出最不会令自己后悔的生存方式?
如果将毫无理由的暴力推到最极致,莫过于“死亡”了,只要是人,难免一死,那么人类该怎么和终将来临的死亡相处?从《奥杜邦的祈祷》中的稻草人谋杀案起,这个问题意识就一直在伊坂作品的底层流动,笔者想随着此次伊坂作品集出版,让者在全部读过一遍之后,应该也都能得出属于自己的答案。
而在熟读伊坂作品之后,读者便会发现伊坂习惯让他笔下所有人物产生关联,先出现的人物一定会在之后的作品登场。像是深受台湾读者喜爱的《重力小丑》两兄弟,也会在之后的某部作品中出现,这样的惊喜也十足地展现了伊坂旺盛的服务精神。
在文章开头提到伊坂是极有力“东野圭吾路线”候选人,如实地反应出日本读者和评论家对于伊坂迟迟不能获奖的难以理解。但是笔者忍不住想,就这样成为直木奖史上的传说,似乎无损于伊坂的成就。毕竟就像日本推理天后宫部美幸说的:“伊坂幸太郎是天才,他将会改变日本文学的面貌。”做为一名读者,能够和一位不断替我们带来全新小说的天才作家相遇,就是一种十足的幸福。
作者介绍:
张筱森,推理小说爱好者,推理文学研究会(MLR)成员。结束了日本囤积推理小说的留学生涯后,回到台湾继续囤积。
第一章
一
“猎鹿”倒不难理解。当然,我言下之意,并不是大力赞赏持枪射击有着圆滚滚眼睛的无辜小鹿的行为。你想想,这个词的意思从字面就能理解吧?“把鹿捕捉起来”,所以叫“猎鹿”。听到这里,脑中自然会浮现一幅画面:男子身穿类似西装背心的可爱装扮,持着猎枪走在山中,一发现鹿便开枪射击——广濑明如此解释,又接着说——然后,把“采葡萄”写做“猎葡萄”①,也不难理解。虽然不是持猎枪、屏息埋伏、紧盯着野兽的动静,不过采葡萄时,站在垂挂枝头的果实下方,出力一揪摘下,广义来看,“采集”也算是某种“猎”吧,所以“猎葡萄”这个词还不至于让人太排斥。
①“猎鹿”日文为“鹿狩り”,“采葡萄”日文为“葡萄狩り”,两个词字尾的“狩り”都来自动词“狩る”,有捕捉、采集、观赏之意。
“可是你觉得‘赏枫’写成‘猎枫’①,看起来很怪?”星野一彦问广濑明。
①“赏枫”日文为“红叶狩り”,字尾的“狩り”同样来自动词“狩る”,取其观赏之意。
因为既非拿枪猎捕,也非动手采集,纯粹是望着枫红感受它的美,我不懂为什么要用“猎”这个动词。“总觉得卡卡的。”
“日语的‘猎’也有观赏的意思。”星野一彦比了比翻书的动作,大概想建议广濑明去查一下字典吧。
车站前的某家地下室酒吧里,两人在包厢内相对而坐。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几小时,不知是否星期天的关系,昏暗的酒吧内没几桌客人,悠扬的爵士小喇叭演奏曲在店内缭绕。这并不是他俩当中的谁常光顾的店,两人只是路过,临时起意走进来。无论是帮助刚认识的男女增进感情,或促使双方产生亲密感的错觉,都是一家十分合适的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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