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你还记得,没错,就是和那个荻野目君重逢。然后,不晓得那像伙到底是什么样的性癖好,居然说我是他喜欢的型。”
“原来如此,所以他幼儿园时刻意捉弄你,搞不好是出于喜欢。”
“要不就是手腕折断的快感莫名烙印在记忆里,让他渴望再度被怪默女折磨吧。”茧美仍闭着眼,转转头活络一下颈部肌肉,问我:“你要听哪一个?”
“什么哪一个?”
“我的初体验啊。你想听我们全家遭歹徒袭击的经过,还是荻野目君的事?如果都不合你意,我可以再换其他的。”
“那荻野目君的事好了。”我立刻回道。
“OK,就讲这个吧。”茧美仍然闭着双眼,嘴边露出微笑。
“什么这个、那个的。”
“所谓的事实便是这么回事呀。”
我无法理解她话中的含意,只不过,不难想象茧美或许是藉由各式各样架空的故事,将过往一层又一层地涂抹消去。她这一路走来,恐怕不像我或其他人行经的那般平顺,而是必须奋力折断树枝、跨越巨木、扯掉茂密草叶才得以前进的密林曲径,光踏出一步都会满身疮痍。正因太过严酷,即便回顾来时路,也几乎毫无记忆,于是她只好编出所有想象得到的故事,当成油画颜料般厚厚涂盖上去,好营造出不曾历经那些痛苦的假象。是这样吗?
“小星野,和你相处的这段时日,我似乎有点了解你是怎样的男人。”
我正强忍着按摩椅使劲推拿肩部的威力,听到茧美的话声便睁开眼。直到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不觉闭上双眸。机械的力量果然不容小觑,揉捏两腿的力道舒服到我差点睡了过去。
“上次那个女优女说的没错,你不会耍心机,根本毫无战略。”
“这样听起来,好像我一直是脑袋空空地活到现在。”
“我只是陈述事实。你看过足球赛吗?”
“你的星球也有足球赛?”
“有啊。比赛时大家都很讲究‘System’吧?每个人都把这个词挂在嘴上。”
“那是指布阵吧?”无聊时我还满喜欢看足球赛的,虽然只是球进就很开心的这种粗略观战乐趣。
“重点是,广义来说,那就是战略。采取何种阵式踢球、在每个阶段该怎么应变才能成功进球,这就是足球比赛中的System。”
“原来如此。”
“可是,你看过儿童的足球赛吗?不是正式的比赛,纯粹是一群小孩自己组队玩,当然不可能有System。只要一开球,场中若有十人就十人全一拥而上,之后要是球被对手踢走,一群人又哗地冲过去。”
“唔,确实有那种印象。”
“你就和他们一样。”
“咦,我吗?”
“一旦觉得哪个女人还不错。想都不想便与对方交往,根本是喊着‘哗,我要跟这女生交往’就衡上前的小孩。你完全忘记自己还有其他女友,看到球想追就追上去,管啥战略或System,都不曾出现在你的脑袋里。”
确实如她所说,我一时无法反驳。
“真是个怪男人。”茧美语带冷笑,但也夹杂一丝愉悦,“你脚踏这么多条船,那些女人自然不可能高兴。明明对别人的心情格外敏感,却又同时和好几个人交往,把对方当笨蛋耍。我不说你个性矛盾,但肯定是心态哪里产生偏差。毕竟你不是想跟各种女人上床才多劈的类型,也不是要比拚谁交的女友多吧?”
“嗯,不是拚数量的问题。”
我的另一侧邻座,躺着一名试用按摩椅的妇人。她似乎一直听着我们的对话,虽然闭着眼装睡,耳朵莫非根本张得老大?
“我在想,你会不会是自我评价过低?”
“呃?”
“别误会,不是我对你的评价比较高。我是说,你老认为自己不值一提,所以多少有点‘就算劈腿,女方也不会太受伤’的想法。毕竟自己在对方心中不是太重要。”
“什么意思?”
“比方,要是家里的高级轿车或宝石不见,一定会焦急得不得了吧,但若换成是一条毛巾,并不会造成太大的困扰。你啊,就是把自己当一条毛巾看待。”
“才不是。”虽然这么回她,但我从没想过这种事,其实不是很确定。
“正因如此,你才会落到这步田地。懂得深思熟虑、未雨绸缪的家伙是不会坐上‘那辆巴士’的。”
“你会同情我吗?”
茧美比了个从口袋掏出字典的动作。的确,不必翻出来给我看,我也晓得她的字典里肯定没有“同情”一词。
“简单地讲,你是个笨蛋。跟笔试偏差值之类测出的智力无关,你就是笨到没药医,才会活得这么辛苦。”
待我俩走出电器量贩店,外头的雪已停,天色一片昏暗。下一次天亮的时候,下一次太阳露脸的时候,我究竟会在哪里做什么呢?我试着想象,脑袋却一片空白。
“打个比方。”
等红绿灯时,茧美再度开口。她要打什么比方?“若有人一脸寂寞地出现在从不思前想后的你面前,你就是会出声安慰的那种。”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她仍延续着刚刚按摩椅上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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