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兴冲冲地喊住同行的伙伴:
“你看,辛兄,那就是叫做骆驼的野兽,很奇妙吧。”
对方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停下脚步。他的身材显然高大多了,大约六尺以上,有宽大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年约三十岁上下。双颊和下颚蓄着黝黑的胡子,轮廊鲜明而深刻,不过浓眉下的眼神却是深邃而温和的。他穿着一身旅人的装束,背后系着一顶宽缘帽,右手拄着一根等身长度的棍子继续走着。此人姓辛,名谠。
而叫住他的那个人姓李,名延枢。这两个人都曾出现在“旧唐书”和“新唐书”里,不过并没有纪录他们的字。
“从扬州出发至今走了一个多月,总算是抵达长安啦。”
李延柢说话的语气和刚才明显不同。
“接焉为该怎么办!我们得先找到肯相信这种无稽之谈的人,而且必须是有地位的高官才行……”
他叹了口气,语带抱怨地继续说:
“我说李兄,你每次一开始想事情的时候,别人在跟你说话,你都没在听。”
“这算是恭维吗?”
“我才不是那个意思!”
李延枢抬高了音量,视线却被一间小小的点心摊贩所吸引。摊子上摆着各式各样面粉制的小吃,散发出阵阵令人垂涎的香味。李延枢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买了一袋圆球状的油炸丸子。他把纸袋递给辛谠,不过辛谠却别过头去,似乎没什么兴趣,李延枢索性自己吃起来。
“真是的,你这家伙简直自找麻烦,好端端的,干嘛大老远跑来这里受罪……”
李延枢的嘴巴和手指没有停下动作,原本满满一袋的点心,不消一会儿功夫便只剩下一半。辛谠巡顾四周,突然像是下定决心似的朝路旁一位柱着拐杖、无所事事的老头子走去。他郑重地向老人做了揖,像是在跟他问路。李延枢站在一旁,把没吃完的点头丢给驴子吃。
“什么?你们要找布庄?那就去宣阳坊吧,那个地方什么布料都有。就在前面的转角拐右,然后直走就到啦。”
谢过老人的指点之后,辛谠照着指示的方向走去,李延枢也匆匆地拉着驴子追上前。长安城的街道是采棋盘式设计,转角处都是十字路口,是一个设计非常完善的都市。城内总共划分为一百多个“坊”,所谓的“坊”就是以高墙为区隔,设有出入口的街区。
街道两旁树木连绵。透过各坊的围墙,还可望见坊内民家的屋顶和树梢。远方皇宫巨大的琉璃瓦,在秋阳的照射下呈闪亮的金黄色。耀眼夺目的光彩往往让路人看得出神,而发生相互碰撞的情形。长安城大街到处可见不同肤色和种族的人,除了黑发、黑眼睛的汉人之外,还有红发、黄发、蓝眼睛、绿眼睛,以及被称为昆仑奴的黑皮肤异帮人,仿佛世界各国的人种都汇聚在此。
“这种盛况居然还比不上一百年前,真希望我早出生一百年,这样就能开开眼界啦。”
李延枢赞叹地说。这趟长安城之旅让他感到无比的兴奋和刺激。辛谠并没有答腔,只是陪着一抹苦笑继续朝老人说的宣阳坊前进。
其实,长安城的架构并不是出于唐代设计师,而是隋代一名集建筑、科学天分于一身的天才宇文恺在二十八岁那年,奉隋文帝之命所设计的。
以后世的算法在换算,长安城的面积大约是东西九·七公里,南北八·七公里,由朱雀大街将城分成东西两半,而宽达一百五十公尺的朱雀大街,简直就像一片广大的空地。据说朱雀大街的鼎盛时期,放眼望去尽是人山人海,路面几乎全被人、车、马、驴、骆驼所淹没。
城里的每个街区都设有武候铺,这是为了维持长安城的治安所设置的岗哨。每座武候铺最少有五名官差驻守,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名。
通过武候铺没多久,辛谠和李延枢两人终于来到宣阳坊。由于这段路程花了不少时间,当两人抵达时太阳已经开始西斜。“要是不能赶在暮鼓响起之前找到落脚的客栈,那可就伤脑筋啦……”李延枢不由得担心起来。不过辛谠似乎并不着急,只是专注地浏览各家绞缬铺。每一家绞缬铺门口都摆满了绢、绵、麻等各种颜色和图案的布料,不过辛谠只注意红色的布,其他的根本连看都没看一眼。逛了大约十间店铺后,他突然转身朝路边的一处布摊走去。当李延枢的视线随着辛谠落在同一家布摊时,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了。
“啊、难道就是那种布……”
李延枢忍不住发出惊呼。辛谠不发一语地盯着摊子上的暗红色布匹。当他准备伸出右手去触摸时,一个抵沉沙哑的声音制止了他。声音来自一个脸色惨白,身穿黑衣的男子,大概是摊贩老板。
“我们的布是不随便让人摸的,客倌。”
“可是不摸的话,怎知布的好坏?”
“那是上好的绫罗。你只要买下它,就可以摸个过瘾啦。”
“价钱怎么算?”
“每卷白银三十两。”
辛谠没有搭理,倒是李延枢故意咋了咋舌,暗示价钱贵得吓人。白银三十两?!懂行情的人,都可以用之笔钱买到一匹马啦!他手上拉的那头驴子,也不过只花了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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