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二天的休养,圆仁恢复体力后又再度踏上旅程。
六月二十八日,圆仁一行人抵达扬州后与辛谠取得联系,并和新罗外交官交涉,请他们帮忙安排回日本的船只。但是交涉进行得并不顺利,最后只得继续旅行,前往北方的登州。就在这段期间,武宗皇帝驾崩,新皇帝宣宗继位,宣布取消废佛令。圆仁在登州滞留了一段时间后,终于在大中元年(西历八四七年)九月二日取得回日本的船票。
Ⅴ
……就这样,圆仁顺利地从废佛风潮的混乱中全身而退,安全地回到自己的国家。关于圆仁在大唐的这段奇遇,到这里算是告一段落。
但是圆仁离开后绞缬城仍旧存在,还有上百名、上千名的男女老少沦为绞缬城的牺牲品,活活地被榨干鲜血……一想到这里,圆仁就感到寝食难安。
在登州等待船期的期间,他把在绞缬城的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委托由扬州来的弟子性海将书信转给辛谠,当时是大中元年六月。
性海回扬州之后,把圆仁师父的亲手信转交给辛谠,新唐书里记开车,辛谠是个“饱读诗书”的知识份子,因此圆仁的书信自然难不倒他。他读了信后大为震惊,并把这件骇人听闻的事告知友人李延枢。
辛谠对李延枢表示,即使把绞缬城的罪行告到扬州的官府,恐怕也不会有结果,不如直接到长安面见朝廷高官,请他们派兵前去剿灭绞缬城。一开始李延枢并不赞成,但最后还是拗不过辛谠的坚持,答应和他长途跋涉二千里(唐代的一里约五六)公尺)前往长安。
“真是叫人难以置信……不、应该说,我实在不愿相信。”
听完辛谠的这番话,李绩沉重地叹了口气。辛谠冷静而严肃地说:
“圆仁大师绝不是滥打诳语之人,更何况编这样的谎言,对他根本没啥好处。”
“嗯……”
“今天在大街上,你不是也看到了用人血染的布吗?我认为圆仁大师所说的绞缬城应该是确有其事。”
“……”
“要是世上真有绞缬城这样的罪恶之地,我们当然不能置之不理。在自己的国家发生如此惨无人道之事,我们有什么脸面对异族和后代的子孙,你说是不是?”
辛谠的祖父李云京曾经是唐朝宰相,他的昔日部属和旧识有些仍在朝廷里担任要职,辛谠打算前去寻求他们的协助。不过李延枢并不赞成,他认为那些高官即使勉为其难答应辛谠的求见,但是见了面之后还不是一笑置之。这么一来,他们的长安之旅岂不成了观光旅游。
李绩陷入了沉思,因为酒酣而热红的脸令人感到不可亲近。
自古以来,中国所发生过最令人发指的罪行之一就是吃人肉,几乎每个时代都有吃人肉的记载。因为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所以才会留下记录。
一百年前发生安史之乱时,也曾发生过这类悲剧,其中又以张巡事件引起世人不小的震撼。
当时叛军围攻一处叫睢阳的城市。睢阳是往来长安和江南之间的交通要冲,一旦被敌人攻破,江南的富庶地区势必也会跟着沦陷,届时朝廷将顿失粮食和贼税的主要来源,而灭于叛军之手。
固守睢阳的张巡抵死不降,以极少数的兵力,用尽各种策略勉强牵制了近十万叛军的攻势。二年的围城期间,张巡率军抵挡了数十次攻击,但最后城内粮食耗尽,甚至发生吃人肉的惨剧。没过多久睢阳城终于落入叛军之手,张巡也因为不肯接受招降而遭到杀害。张巡的英勇事迹感动了全国百姓,朝廷有意追封他,不过却有人强烈反对。
“张巡的确是位忠君爱国的将领,但是封赏一个吃人肉的将军实在不妥。因为这不是表明了朝廷认同这种违反人伦的事吗?”
争论持续了将近一年,朝廷还是决定追封张巡的功绩,毕竟他的忠心和贡献是不容置疑的,而且围城引起吃人肉的悲剧也不能完全怪罪于他。再者,多亏张巡死守睢阳城,唐朝的江山才能免于被安禄山的新王朝所取代。从这个角度来看,张巡应该算是朝廷的救命恩人。但即使如此,吃人肉的行为还是被视为违逆人伦的罪恶。
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屡见不鲜,所以就算社会上真的发生吃人肉的惨剧,对李绩和辛谠来说,顶多也只是感到心里不舒服,并不觉得有特别骇人之处。但是用人血染布的行为却让他们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怖,像是被人用冰冷的手掐住胃一样令人厌恶、作呕。
“不知道能否让小弟略尽绵薄之力?”
李绩拉直了身子提出这样的请求,脸上没有丝毫扰豫的神色。这是他经过一翻考虑之后做的决定。
“我是在长安土生土长的本地人,比你们了解这个地方,也熟悉门路,我想或许我能帮得上忙。说来惭愧,都是我爱管闲事才会让贩卖绞缬巾的歹徒脱逃,所以我也有责任,请给我赎罪的机会吧。”
辛谠看着李绩,点了点头。
“那就有劳李兄了。多一位伙伴,也可以帮我们壮壮胆。”
三个人就这样一面喝酒一面讨论绞缬城的可能位置。
“要是圆仁大师能把绞缬城的位置交代清楚就好了。”
“我们自己去找不是更有意思吗?既然有人在长安城卖绞缬巾,就表示他们的巢穴应该不会太远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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