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死人了,害我睡眠不足。讲电话时,那死狗一开始穷叫,对方的话就听不清楚。电视也是一样。总之一句话,就是二十四小时日夜吠叫!”
“生理时钟会乱掉。”舅舅说。
“是压力的关系吗?”我问道。
他点头称是。我想,如果爸妈在半夜大吃大喝,就要注意了。若论压力之大,他们两人可不输蜜莉。
“我们只好戴着耳塞睡觉……但那更糟糕,因为第二天起床时会头昏脑胀,就像头脑里面塞满了棉花。”家母坐到椅子上,按着太阳穴说道。
“阿诚,你们小孩也塞着耳朵睡吗?”舅舅问道。
我摇头回头:“智子说会头痛,不肯塞耳朵。我是戴着耳机听音乐,直到睡着。”
“最好不要那样。……不然会变成重听喔!”
“听到没有?”家母说。
“可是总比听狗吠声好吧?也不会造成精神压力。”我说。
“智子病况如何?”舅舅压低声音问家母。
舍妹智子身体虚弱,现在就读国小五年级,但因常请病假,从一年级到现在,出席日数大概比普通的四年级学童还少。
此刻她正在二楼睡觉。体弱多病的儿童喜欢向父母撒娇,而且脸皮很薄,所以若无意中听见父母在背后说“真糟,这孩子又发烧了”,就会伤心欲绝。舅舅尚无子女,反而较能了解小孩的心理,因此每次谈到智子时,都会压低声音说话。
家母却仍旧扯着嗓子高声说:“还有点发烧呢,今天也是请假,没去上学。”
如此一来,舅舅的苦心就白费了。
“唔……姊姊,要不要带她去‘心疗内科’看看?”
“心疗内科是什么?”
“简单讲,就是‘病由心生’,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想,智子长期发烧肚子痛,可能另有原因,譬如不想上学之类。这样的话,光用内科治疗是不行的。心疗内科就是还包括了生活指导,双管齐下。我们医院有这一科,有空的话,要不要带去看看?”
家母双手撑腮,考虑了一下。
“这个……”她苦笑一声,望着舅舅说。
“那有在健保之内吗?”
“唔——大概有吧。”舅舅的回答有些不自然。“我想应该有。”
“老实说,我家已债台高筑。”家母叹道。“好像太早出来创业……事到如今,已后悔莫及。”
此时蜜莉又开始鬼叫。
“那只死狗,我非宰掉它不可!把我弄得头疼欲裂!”家母说。
“我看你买错房子了,搬到别处如何?”
“说得倒简单,你是单身汉,没有家累,我可不同,我还要养儿育女,而且如今负债累累,怎能说搬就搬……”
家母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我(那时我就像在看网球比赛一样在旁静观),眼中闪过一种警惕般的神情,仿佛忆起“让子女得知家庭经济状况,则对教育不利”的训词,于是立刻展颜一笑,说道:
“呃,嗯,好吧,我考虑考虑。”
接着,舅舅跑到智子的房间,首先说:“小公主呀,你好吗?”然后和她聊了一些学校和医院的趣事,其间数度被蜜莉的吠叫声打断。最后智子捂住耳朵,用棉被把头蒙住。
舅舅我对使了一个眼色,好像在说:“一直都是这样吗?”我朝他点点头,表示没错。
“真是的,二楼也这么吵。”舅舅握拳轻敲那道薄墙,说道。智子房间的壁纸上印着许多粉红色无尾熊,看来很可爱。舅舅说:“这些无尾熊,想必也苦恼万分吧!”
我们在智子房里逗留了三十分钟,临走前,舅舅量了她的体温,是三十七度半。智子眼神呆滞,病情似乎很重。
“我是不是还有点烧?”她的声音有气无力。
舅舅边甩体温计,边以正经的语气回答:“不是,有一百度呢!”
智子噗嗤一笑。我们向她道晚安,然后走进我的房间,此时蜜莉又吠叫起来,舅舅眉锋一皱,说道:
“你们至少该用力踢一次墙,骂一声‘别吵’吧?”
“已经踢几百次了。”我答道。“爸爸和我都踢过骂过了,没有效。妈妈也曾用拖鞋猛敲,上次还把一盒刚买回来的鸡蛋砸在这面墙上呢!”
舅舅仰望天花板,笑道:“你妈就是这副火爆性子。”
“结果弄得一团糟,害我们全家总动员大扫除。总而言之,我们不管怎样抗议都没用,反而还被臭骂一顿哩!”
“隔壁那女人敢骂你们?”舅舅愕然问道。
“不是,是她的爱人。”
舅舅吹了一声口哨,说道:
“原来隔壁那单身女郎是人家的——”
“对,是和人家有‘特殊关系’的女人。”我曾看过一部电影,叫“麻而傻女郎”,当时舅舅曾告诉我“有特殊关系的人”是何意。好像是说,在国税局里,这名词指的是“情妇”。
“那家伙长得怎样?”舅舅竖起大拇指,指着墙壁问道。我们并坐在地上,像一般成人在说下流话那样悄声交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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