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序依旧冷冰冰地看着我:“你出去。”
“我又不是你的徒儿,凭什么听你的命令?”我大喇喇坐下,斟了两碗酒:“先生尝尝?”
他别过头去,甩我张冷脸。我心里是有些气恼的,萍水相逢,我何必自讨没趣?谁让慕昀欠了他的情,我需替他还上,否则,我看也不愿看这冰块一眼。
“若想我走,那便收我为徒,之后你无论说什么,我不会说一个不字。”我灌下一碗酒,向他挑衅。
他似是生气了,看我的眼睛里盛满了怒意,我不动声色将酒碗递到他唇边:“要么收我为徒,要么喝了它,你自己选。”
他一言不发,终是将碗中的酒喝了个干净:“这样你该满意了?”
我笑了:“这酒叫相思酿,配你的曲子正好。”
慕昀从不让我喝酒,所以只一碗下肚,我脸上已有了潮红,连说出的话都有些酥软。醉眼迷离里,我看到槐序的目光柔软了下来,一瞬间,竟似错觉。
还未及我反应,槐序已一把将我拉入了怀中:“莺时,究竟是不是你?”
我迷茫点头:“为何不是我?”
“我在奈何桥头等了你许久,他们说你早已灰飞,可我不信,你说过不会扔下我一人,你说过的。”
我不知他在说什么,我只知要讨他欢心,所以接了下去:“我怎么会扔下你呢?你看,我不是回来了?”
他将我拥得更紧:“我们再不分开了,好不好?”
“好!”我答应他,头却疼得厉害。
那晚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已记不得了,第二日醒来时我却已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外有些喧闹人声,吵得我再睡不下去,索性穿了衣裳出去。乐师们在厅中齐聚,看我进来,纷纷前来恭喜。
“恭喜什么?”我问。
“先生收了你做徒儿,这辈子也就你一人有这好福气了。”清流也是道着恭喜,我却笑了:“先生这是转了性了?”
“转不转性不知道,可你果真是个会手段的,先生善良,怎么就被你这狐媚子迷了去?”女乐师都有些不屑。
“狐媚之术也需几分姿色,你若能迷住先生,我便唤你一声师姐。”我反唇相讥,又似一个利落的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
我转身离开了这是非之地,去后花园里清静。做人当真麻烦,勾心斗角,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实在太不符合我的性格。
花园里的凉亭,槐序正执笔书写,我悄悄走过去,本想吓他一吓,却被他发觉:“过来些,看看这曲子。”
我淡扫了一眼,指点了几处:“这调子太烦闷。”
“可圣上喜欢。”他笑看着我:“这是哀曲,圣上最宠爱的荔妃薨了,就在昨晚,这曲子是大葬时要为她吹奏的。”
“荔妃?”我忽然觉得这名字熟悉得很,好似昨夜才听闻过。一瞬间,脑海中有零星画面,关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
我晕倒在槐序的怀中,在梦里,那女子对我说了一个故事。
三、
当今圣上少年即位,平定四方战乱,于蛮夷之地带回一名胡人女子,封为荔妃,极尽宠爱,只是荔妃入宫三年,却从未笑过。
可一次中秋夜宴上,新晋宫廷乐师槐序独奏一曲,却让荔妃露出了笑颜,圣上大喜,便封了槐序宫廷第一乐师的美名,统领乐坊。
只是,圣上终不懂情,他若懂情,就该知道博得荔妃美人一笑的不是曲子,而是奏曲的那人。笑或不笑,只因爱或不爱。
自此往后,圣上便常召槐序入宫为荔妃奏乐,而荔妃的情根种得愈加根深蒂固。直到昨夜,我与槐序饮酒,我当先醉过去,而槐序却入了宫去。
他最后为荔妃吹奏了一曲望魂归,却不是用他惯常的琴,而是用一支笛,奏出了几世相思。曲声悠悠中,我看到荔妃回过头来,似曾相识的容颜上,遍布泪痕。
我从梦中惊醒,忽然知道为何我在来到乐坊的那一日众乐师脸上的表情如此不可思议,不是我有多了不得,而是因为我长得与那了不得的荔妃太过相像。
“你醒了?”槐序正在桌旁点灯,我揉揉眼睛,仍觉得身上有些疲懒:“醒了,却仍觉得困倦。”
他将我从床上牵下来:“圣上给我一年时间写一首曲子,这事情你已知道了,你说要助我一臂之力,可却又整日犯懒睡觉,如何帮我?“
我被他说得羞愧,忙拿了笔努力。槐序不愧为宫廷第一乐师,谱出的曲子精妙,根本不需我插手什么,但他却总觉不满意,将谱好的曲子毫不可惜的撕掉,我好奇问他:“圣上让你谱的究竟是什么曲?”
他笑笑:“圣上有令,说不得。”
“既然说不得,那我如何帮你?”我打了个呵欠,准备钻回被窝再睡个好觉,却又被他唤住:“我想喝相思酿。”
统共十坛子相思酿,他喝得倒快,我日日闷在房里陪他闭关,日日闻着酒香,他还未醉我却已先醉了。如此四个月过去,我的身子却一日比一日更无力,到最后神智已经不清楚,只零零乱乱做着梦,梦里有不同的女子,却都是与我相似的容颜。
我听她们诉说一段段故事,都是与槐序有关,故事的结尾,槐序为她们每一个人都奏了一曲望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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