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怎么向地灵道歉?”梁宋好奇问。
老头儿指了指窗外:“在每晚十点末班车运营结束之后加开一班地铁空车往返,这便是向地灵的道歉。”
“空车往返?”梁宋有些不解。
“这还不明白?咱们地上的人不老老实实在地上呆着,在地下打洞,逾了界,毁了地灵的家园,那就该补偿。你真当是空车往返啊?那是让地灵坐着地铁,到他们想去的地方呢!”
老头儿说这话的时候,语调压得更低,恰好地铁里的灯忽然一闪,吓得梁宋一个激灵:“您这鬼故事讲得还挺逼真,吓我一跳!”
“就知道你不信!”老头儿摇摇头,向他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贴到了他的耳朵上:“小伙子,都这么久了,你没有发现,周围一点声响都没有吗?”
他这一说,让梁宋彻底僵住,是啊,地铁里挤满了人,为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梁宋偷偷向周围瞄去,只见一双双眼睛全盯着他,空洞无神,没有瞳仁。
简直毛骨悚然!
“想活命的话就别叫!”老头儿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把梁宋已经跑到嗓子眼儿的尖叫硬生生给逼了回去。
“也是你倒霉,一觉睡过了站,终点站的时候不下车,又跟着地铁跑了一趟,现在可是十点三刻,运送地灵的专线啊!”
“那,那,那您呢?您明知道这趟车要运地灵,怎么还来坐?”梁宋吓得连说话都结结巴巴。
“我?我一把老骨头,将入土的人,还怕这个?”老头儿嘿嘿一笑,靠在椅背上,颇悠闲的模样:“小伙子,听我的话,闭上眼睛,不要动,乖乖等车到站,你就安全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回梁宋心服口服,乖乖听话闭上了眼睛,可心里还是怕得要死:“这,这地灵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老头儿哼了声:“什么玩意儿?你们年轻人把它们叫做鬼,可我们叫它们魂灵。自古以来,咱们老祖宗就讲究入土为安,人死了,埋进土里,便安息了,所以人的魂灵就居住在土地里,可现如今,地上建城市,地下挖隧道,哪儿还有魂灵居住的地界?所以他们四处游荡,怨气在身,吓着地上的活人,就叫闹鬼!快过年了,他们无家可归,这怨气就更强烈,你在这个时候撞见他们,也活该你倒霉!”
“求,求您老救救我!”梁宋紧紧抓着老头儿的胳膊,像抓着一根救命稻草。
“看你这胆小的模样,真跟我儿子一模一样!”老头哈哈笑道:“以前我跟他一起坐地铁,说起这事儿,他也是一脸不屑,从来不信,嚷嚷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非要亲眼见见地灵才肯信,好几次要偷偷混进来坐这趟专线,还好我把他拉住了……”老头儿说着,眼神里透出些许落寞:“你们这些年轻人,心气儿高,天不怕地不怕,总跟我们老人对着干,可我们活这一大把年纪,什么苦都吃了,什么邪门儿的事情都见了,唠叨得多,也是为了你们不走弯路啊!”
这话听着有些伤感,让梁宋想起了他的父母,他之所以毕业后不愿回家工作,也是厌烦了父母的唠叨,说起来,因为工作太忙,他也有两年没回过家了,眼看着就要过年,他是不是该跟领导请个假,回去看看他们?
正想着,忽然感觉到一丝冷意,他禁不住打了个喷嚏,突然间,听到了呜咽哭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幽幽飘荡在地铁车厢里,渐行渐近,有浓浓的哀伤弥漫在四周,逼仄得人喘不够气来。
梁宋偷偷掀起一丝眼皮,看见方才车厢里各种姿势站立着的人们,统统面向了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淌出泪来。那呜咽的哭声,竟是他们发出来的。
“该回家了……”他们说:“来,我们带你回家……”
地铁车厢里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周围的身影纷纷向他涌来,无数伸长的手臂像是要把他拽入无边的黑暗中去。
他吓得几乎跳起来,就在这时,眼前忽然传来一阵温暖,老头儿的手覆盖住了他的眼睛,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孩子,就要到站了,你马上就可以回家了。”
也是奇怪,这老头儿的声音让人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梁宋重新闭起了眼睛,感受着老头儿手上的粗糙,和幼年时父亲抱着他的感觉,一模一样。
这老头儿究竟是什么人?地灵为什么不去抓他?能在这趟特殊班车上来去自如,难不成他也是……
梁宋心上一惊,颤抖着声音,问:“你,你究竟是谁?”
“我?你不记得了吗?我是……”
老头儿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呜咽的哭声淹没了,夹杂着车厢里响起的报站声音,终点站到了。
梁宋几乎是狂奔出了地铁,可车厢外却不是站台,四处黑洞洞的,唯一的光明便是墙壁上跳动的火苗,那火苗,是青色的。
周围人潮往来如梭,向着一个方向而去,不远处有喧闹声,像极了头顶的繁华人世。
这是哪儿?
梁宋回头,看见地铁重新启动,原先拥挤的车厢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那个老头儿,站在车门边,对着他微笑。
“孩子,去吧,我也只能送你到这里了,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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