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的!”沈阿婆说着,拿起皮鞋来端详:“要说舒服,布鞋可是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手工纳了鞋底,厚实,穿多少年都穿不坏的!哎哟!你男人的脚蛮小的嘛,一定长相斯文!”
女人笑笑:“他家教很好!”
沈阿婆点点头:“我就说!我一把年纪,看人老准的了!”她翻着制好的鞋样,给女人展示:“价钱不一样的,你挑挑看!”
女人仔细看看,指了一双:“就照这样的,做板的布还有针线我都带来了,请务必用我这些东西来做。”
沈阿婆有些惊诧:“你这个小姑娘蛮奇怪的,我告诉你我这里的原材料也是数一数二的好,要不你去打听打听,街里街坊的,谁不夸我沈阿婆的手艺?”
女人知她生气,忙解释:“我知道阿婆你手艺别人没得比,但这是我对先生的心意,所以便自备了材料。你不知道,我很爱他!”
“那价钱还是不变的!”沈阿婆说:“我年纪大,算不大清楚,也懒得跟你算的!”
女人连连点头:“价钱您说了算,都合适的!”
“一个礼拜后来取!”沈阿婆记下了女人姓名电话,就不愿再多搭理她。余光瞟见女人向东而走,背影瘦弱。她记得东边有户大宅,男主人好像是银行实干家,而这女人穿着打扮皆是上流,那她的家应该就在那户宅子里面。
沈阿婆在这条街上摆摊纳鞋底,也做布鞋,手艺很好。她对每一户人家也都熟悉个大概,却单单对东边大宅不了解,只知道住那里的夫妻感情很好,先生工作体面有教养,最疼娇妻,而妻子却一向身体不好,不经常出门,自然她沈阿婆也见不得几面,所以女人来找她纳鞋底,她觉得眼生,也错愕。
沈阿婆做活计到六时,夏季傍晚,她昏花老眼已是看不清楚,准备收摊回家,看见轿车远远驶来,开车的男人一身笔挺西装,鼻梁上架副眼镜,很是斯文,她认得,是那户大宅的男主人。这个年纪的男人,事业有成,还能尽早回家,看来是个好先生。沈阿婆点点头,收摊走人。
第二天上工,沈阿婆和旁边卖头饰的女老板闲聊:“那大宅里的女主人什么病晓得吗?年纪轻轻就精神不好,倒霉头!”
女老板是个长舌的,一开口就没个完:“听说是心脏不好,家族遗传的。嫁个有钱人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无福消受!我跟你说,别看她男人正正经经的样子,其实啊也是个花花肠子,我见到过他车载其他女人,小姑娘们活力青春,比宅子里那个发霉的女人不知好多少倍!”
沈阿婆惊讶:“原来也是个假正经!”
“可不是!”
沈阿婆啧啧感叹,低头做自己伙计,女人拿来做板的是花布,红色桃花,浆在板上,纳了鞋底给男人穿,简直太奇怪。果然人病了连喜好都奇特,怪不得男人要在外偷腥,这么想想,反倒可以理解了。
那晚下了瓢泼大雨,沈阿婆收摊不及,也舍不得叫辆的士,只好躲在屋檐下,想等雨小些再回家。却看见空寂无人的街道上跑来一瘦弱身影,是那央她纳鞋底的女人,只穿了真丝睡衣,未撑伞,如今在雨里奔跑,春色一览无余。只是女人跑得跌跌撞撞,想来也是因为身子不好,来到沈阿婆身边便忽地跌倒,沈阿婆好心去扶她,却摸到一手血:“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女人遍体鳞伤,伤口渗着血,还很新鲜,像是被鞭笞过。
女人慌忙去捂伤口,支支吾吾:“我有病,忍不住疼,自己打的。”
沈阿婆连连摇头,看着那血淋淋的伤口,有些心慌。正想着把女人送回家去,就看见她先生举着伞急步走来:“阿雯,雨这么大,跑出来做什么?”
叫阿雯的女人身子猛地颤了颤,看向沈阿婆的眼神,像求救。男人却在此时来到身边,为她披上外套,冲沈阿婆歉意地笑笑:“您受惊了。”
沈阿婆看着他二人走进大雨中,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一周后,阿雯来取鞋,依旧是病恹恹的模样,身子好像更加瘦弱了些。她绝口不提那日雨中之事,沈阿婆也不便多问,毕竟是人家家事,知道太多,也是造孽。
阿雯捧着那双新做好的布鞋,头一回笑得如此灿烂,她像沈阿婆道了谢,回去的步子,也比来时轻快许多。
她走后不久,沈阿婆便看见阿雯先生开车回来,神采奕奕的模样,想是又偷了腥。沈阿婆叹一口气,可怜的女人,还不知道男人在外打野食,喜滋滋为他做了双好布鞋,可心都丢了,怎么劝回来呢?劝不回来的!
月余之后,沈阿婆收摊,忽然想起许久未瞧见男人开车回来,难不成有了什么变故?正想着,听见鸣笛声,小轿车停在她摊位前,车窗摇下,露出阿雯灿烂笑脸,坐在驾驶室里的她,神采奕奕,已全然不见了往日羸弱痕迹。
“阿婆,做这么久还不回去,不要太辛苦!”
“就回了!就回!”沈阿婆有些讶异:“你近来气色挺不错!”
“托您的福!”阿雯说:“您做的布鞋很合脚,我先生很喜欢!”
“你先生?对了,许久没瞧见他……”
“他啊,工作太辛苦,病了,在家休养,不过很快就会好的!”阿雯说着,对沈阿婆招了招手:“阿婆,过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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