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顺正色道:“乖儿子,那马马很值钱的,给爸爸放回架子上好不好?”
小儿子一听,嘴巴立刻瘪了下来,作势要哭。
“好好好,爸爸不要,宝儿跟马马做游戏,不要让马马受伤好不好?”
小儿子脸上立刻阴转晴,咧嘴傻笑。
吴顺哄完儿子,回到书房关了门,开始工作,他要把朋友要的玉做旧出来,好让自己的荷包再鼓些。
吴顺工作时聚精会神,却还是能听到门外二字依依呀呀奶声奶气的声音,自言自语,和一个不存在的小伙伴聊着天。
孩子的世界啊,大人永远不懂,吴顺摇了摇头,继续干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渐渐暗了下来,吴顺忽然觉得客厅变得安静了,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宝儿,你在做什么?”他朝门外喊。
没有人回答。
“宝儿,没有听到爸爸在和你说话吗?”
隔了一会儿,宝儿的声音传来:“爸爸,他说疼。”
“疼?”吴顺立刻站起了身:“宝儿你是不是摔倒了?”
“爸爸,玉很疼。”
一句话,让吴顺想起来了他的梦,他立刻骂道:“胡说什么,玉怎么会疼?”
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阵怪异的声音。
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是那马蹄声。
“该死的!”吴顺一把拉开了门:“宝儿你闹够了没有?”
客厅里没有儿子的影子,只那三彩马躺倒在地板上,一双眼睛澄明,正望着他。
吴顺看到它的眼珠子好似转了转,如个顽皮孩童,露出狡黠的光芒来。
便在这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吴顺吓了一跳,好容易摸出手机来,一个洪亮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顺子啊,我这儿有个客户喜欢青花,托我给他寻个好的来,你那手艺我信得过,怎么样,这单生意做成了,咱俩五五分?”
“他什么水平?“吴顺问。
“比‘二把刀’还不如,就知道个皮毛,可钱多得很,是块肥肉。“
吴顺冷笑一声:“青花……他那么喜欢,就给他寻个元青花,包他满意。”
丢了电话,吴顺也再顾不得那三彩马,转身回了屋去。
博古架上,青花瓶不少,吴顺挑了挑,捡了个出来,要不了多久,这个瓷瓶将要在他手中脱胎换骨。
每到这个时候,吴顺都异常兴奋,因为自己的手,鬼斧神工。
咬酸喂土,去贼光,生开片,这只普通的瓷瓶,摇身一变,成为元青花。
做完后,吴顺躺倒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吴顺却睡得并不安稳,因为耳边总响着哒哒的马蹄声,整整24个小时,一秒也不曾停歇。
这一场睡眠伴随着吴顺身体的不适,在一场又一场噩梦中,吴顺都是那个在他手中被脱胎换骨的物件儿,或是玉,或是瓷器,亦或青铜器,他经受了一场场化学的洗礼,火炙,酸腐,土浸,原本光滑的身体开片出伪造的美感,都是佯装出来的历史,没有沉淀。
吴顺是被老婆一巴掌扇醒的,那个时候,他的梦刚好做到了尽头,他梦到自己成了那一匹三彩马,唐三彩,有不同于青花和粉彩的别具一格的美丽。
他是那匹撒欢儿的三彩马,翻着肚皮惬意的玩耍,唐宋元明清,民国直到新中国,他有幸存活,静静看着时代的变迁。
可是,很疼呢,他看到一样样如它的物件儿被人硬生生穿上旧衣裳,一身假皮囊,满足人们的好古心。
他们怎么会知道,玉在被灼烧时,也是会疼的,瓷器在被酸咬时,也是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的。
他们怎么会知道,他们是人,金钱至上。
三彩马,眼睛澄明,却在此时,落下泪来。
吴顺睁开模糊的泪眼,揉着被老婆扇得痛楚的脸,破口大骂起来:“混蛋,你发疯了?”
“宝儿不见了!”老婆哭喊着:“你是怎么看的孩子,我不过出差了两天,孩子怎么没了,你还有心情睡大觉,你还我孩子!”
“什么,宝儿不见了?”吴顺一轱辘从床上爬起来:“不可能啊!”
“啊——”
只听得老婆一声尖叫,指着他的身体,连连后退:“你,你身上怎么了……”
“什么我身上……”
吴顺刚一抬手,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他连忙低头看,只见裸露着的上半身上,处处是细小的裂缝,用手摸上去,一片光滑,可裂缝却分分明明,仿佛浸在皮肤里,就如那老瓷,开片了。
他吴顺,成了瓷,开片的老瓷。
“去医院……”吴顺咬牙怒吼:“快带我去医院……”
老婆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给他穿衣,手忙脚乱的搀着他出了门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房间里,复又回归平静。
沙发上,三彩马安安静静的躺着,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不出悲喜。
“我在这儿……”
一个声音响起,奶声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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