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在榕城,没人不知道城隍庙,去城隍庙,一定要抽一张签。
抽签是榕城人的老传统,据说城隍庙的签极准,过年时抽一张签,一年的运势一定如上所言,只字不差。
签上言命,榕城人信命,故而信签。
管签的人几十年如一日,是个老头儿,没人知道老头儿有多老,许多人年幼时就在他那里抽过签,等自己长大了,拖家带口而来,他依然在,精神矍铄,让人看了有些不可思议。
总有人问他:“吉大爷,您今年高寿啊?”
他歪着头认真想了想,最后摆摆手:“记不得了,老糊涂喽!”
又是一年过去,新年来临,城隍庙人山人海,抽命牵的小摊前围满了人。一年之初,谁都想讨个好彩头,若能抽到一支上上签,一年无忧。
人们热热闹闹抽签,吉老头端坐于桌后,只管收钱,倘或有人求他解签,他总捋着胡须,故作深沉道:“天机不可泄露。”
有人起哄:“是你不会解罢?”
他笑笑,看那人一眼:“年轻人,不要太猖狂!”
年轻人继续冷嘲热讽,却在轮到他抽签时傻了眼,下下签,大凶。他嚷嚷着这签不准,吉老头却依然不动如松:“一年之后,自有分晓。”
一年之后,这年轻人的命运如何,无人知晓,不过吉老头的签摊前围着的人却比上一年更多了些,甚至有人送来锦旗,赞他神签。
就要迎来马年,除夕那日,城隍庙早早关了门,不过下午四五点钟,大街上已没什么人,个个回家团圆,此时的街道才显出静谧。
榕城里,土生土长的榕城人只占了两成,其余皆是外地来打工的人,一到年关,外地人纷纷返家,榕城没了往日的忙碌,自然也显得有些空旷。
多数人盼着过年,自然也有那少数不愿过年的,黎愿就是其中一个。
黎愿也是来榕城的外地人,在一家网站做技术,每月工资除去房租,基本上只够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没有节余。
今年网站收益不好,年终奖便停发了,一直上班到除夕,这才算放了假。
黎愿对家里撒了谎,说公司过年要加班,便不回去了,实际是因为自己囊中羞涩,一年下来也没寸存上什么钱,回家不好交代,也让父母失了面子。
从公司出来,黎愿就在大街上晃荡。所有店铺都关了门,路上行人稀少,便是有人,也是神色匆匆,赶着回家过年。
走到城隍庙外,有家他常去的小卖铺,小卖铺的主人曾在街上抱回来一只流浪狗,一只腿残疾,却挡不住它的英勇。小卖铺曾遭过小偷,就是这只狗听到动静上去咬住了小偷的腿,却被小偷拿刀捅伤,养了许久才好。
后来,小卖铺主人又从外面买回来一只金毛,金毛聪明伶俐,又会讨好人,加上身体强壮健康,路过的人看到都觉得喜欢,会过来逗上一逗,顺道买些东西,小卖铺的东西便比从前更好些。
小卖铺主人很喜欢这只金毛,渐渐忽视了自己捡回的流浪狗,流浪狗吃的不如金毛,却每天还要受到金毛的欺负。黎愿去小卖铺买烟时总觉得那流浪狗可怜,可是流浪狗似乎很知足,对它来说,有一个主人,一个家,就够了。
家,很简单的一个字,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对流浪狗是,对黎愿亦是。
黎愿忽然间很想去看看那只流浪狗。
谁知刚走到门前,看到的景象却让他震惊。那流浪狗狗正在小卖铺外徘徊,不时直起身子用前爪去扒一扒卷闸门,爪子划在上面,刺耳的声音听得人心疼。
黎愿走过去,蹲下身来,试探着叫了叫:“球球?”
球球以为是主人,叫着就要跑过来,却在看清黎愿后停了下来,呜呜叫了声,又返回了小卖铺门前,缩成了一团。
它眼中盛大的喜悦湮灭,黎愿看得真切。
他上前揉了揉球球的脑袋:“你的主人呢?”
球球看了他一眼,呜呜叫了叫,似乎是说,他忘了带我回家。
黎愿伸出了一只手:“来,我带你回家。”
球球仍只看了看他,脑袋耷拉了下去,不为所动。
狗狗们的世界太单纯,它们只知道自己有一个主人,若有一天和主人走散,就乖乖在原地等,因为它们相信,主人一定会回来,带它们回家。
因为认定,所以无条件信任,这便是狗狗在心中与主人定下的契,亦是羁绊。
小卖铺门上贴着一张纸,写着放假时间,最末一行是个电话号码,黎愿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号码。
接电话的是个男人,听声音是小卖铺的主人。在黎愿将事情说明后,那边道:“这狗太不听话,我不想养了,你若喜欢,抱回去也可以。”
一句话,已是舍弃。
狗狗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呜呜叫了两声,那边的电话已挂断了。
球球水汪汪的眼睛,似是流了泪。
黎愿将它抱了起来:“球球,我给你一个家。”
离开小卖铺的时候,球球始终扭头回望,似是要将这个地方牢牢记住,将它的家记住。
黎愿抱着球球,感觉到一丝温暖,便在这时,城隍庙的门微微开了一道缝,似是有双眼睛在望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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