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是好东西。”时古只说了这么一句。
“听说时先生家中有一小几很是特别,能不能让我看看?”
时古立刻就拒绝了:“对不住,我不喜欢陌生人去家里。”
“只看一看,这东西就送给时先生。”姑娘很是坚持。
时古开始在心中暗暗思忖,只看一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他当真喜欢那物件儿。
“好,不过最多十五分钟,不能拍照,不能摸。”
姑娘笑了:“就听时先生的。”
时古的家中,其实透着一股老旧的味道,就连赵丰年初见时古时,亦觉得此人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现代气息,直到头回来到时古家,方才知道原因,时古家中,样样都是老物件儿,日日与它们呆在一处,整个人便像是在古董中浸泡过的,无比老旧。
客厅亮着昏暗的灯,四只乌龟驮着小几,静静沉睡。
时古在小几上烧水煮茶,手腕间的血痕若隐若现,赵丰年随口说:“时先生,伤口好像又深了些。”
时古把挽着的袖子放了下来:“我这个人毛手毛脚,所以身上总带着伤。”
“时先生,你家有没有咖啡,茶我喝不大惯。”姑娘忽然说。
时古心里虽然骂她事儿多,却还是去了厨房给她泡咖啡。趁着这时候,赵丰年给姑娘使了个眼色,就见姑娘从随身的小包中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指。
血滴在乌龟的身上,乌龟瞬间如活了一般,缓缓地,伸出了四只腿。
“帮个忙!”姑娘对赵丰年低语,赵丰年和她一起合力将小几抬开来,四只乌龟仍乖乖地呆在原地,却只有那唯一的一只,伸出了手脚。
“这乌龟果真是活的。”赵丰年很是惊讶。
“只这一只,剩余那三只,应该已被剖开了。”姑娘说。
赵丰年逐一翻过三只乌龟来查看,果真,肚腹处已被剖开,三只乌龟早已干瘪。
“果真是鳖宝?”赵丰年问。
还不及姑娘答话,时古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能见到鳖宝,算你二人三生有幸。”
他二人惊讶抬头,见赵丰年端着一杯咖啡倚在厨房的门边,肩膀上,坐着一小人,长约三寸,鹤发童颜,似老翁,又似孩童。
“你们看到了不该看的,该怎么办呢?”
时古侧头看着肩头的小人,像是在询问。
赵丰年和姑娘听到这话,都是一惊,就见时古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像是握着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本能就往门口逃,却在这时,传来时古一声哀嚎,只见那只被解救的鳖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他脚边,张口便咬了上去,时古猝不及防,疼得跌坐在地。他肩头那只鳖宝也摔在地上,被鳖一口吞进了肚中。
双眼已血红的时古瞬间愣住,仿佛所有的支撑在一瞬间卸下,他成了没有魂灵的木偶。
“快走!”
姑娘拉起赵丰年便跑了出去,慌乱中,赵丰年还是忍不住回了头,昏暗的灯光下,魂不守舍的时古已抓住了那只鳖,手上一把菜刀,正往它肚腹上切。
仿若新生,目光尽头重又出现一小人,鹤发童颜,似老翁,又似孩童。
这是人世上最后一只鳖宝。
自此之后,晏城古玩市场的人再也没有见到过时古的影子,可古玩圈子里的人都记得,此人有一双慧眼,能辨得天下宝贝。许多爱好古玩的老板都暗觉可惜,少了时古这样一个人,还有谁能替他们寻得开门的宝贝来呢?
只是赵丰年想到那晚情景,仍觉后怕,幸得他认识那姑娘,才保住了一命。至于这姑娘是谁?赵丰年只知道她姓蒲,是古玩圈子里闻名的,人都称蒲姑娘,因着几次拍卖会二人结实,聊得投机,变成了朋友。蒲姑娘知识渊博,尤其对稀罕东西知道甚多,所以才认得那鳖宝。至于蒲姑娘的北京,怕不是赵丰年一类可以得知的。
后来赵丰年又派人去时古家看过,不过却已人去屋空,至于他究竟去了哪里,是活着还是死了,不得而知。
十年后,当赵丰年收到邀请去往柳城参加一场规模盛大的拍卖会时,攒动的人群中,他依稀见到一个人影,鼻上架一副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嗓门极大,像极了时古。
赵丰年已老了,时古却仍是青春模样。
鳖宝,《聊斋志异》中“八大王”一篇有载:“拥有此物,凡有珠宝之处,黄泉下皆可见,即素所不知之物,亦随口而知其名。”《竹叶亭杂记》也提及:“其物大如豆,喜食血。得者与之约,相随十年或八年,每日食血若干厘。约定,即以小刀划臂,纳之于臂中,自此即能识宝。”
想来,时古不知从何处寻到这只在怪谈杂记里提及的灵物,困于自己家中,用自己的血来喂养,与其达成契约,所以天下古玩宝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也因此发了大财。只是,契约都有期限,三只鳖宝已在他手中耗尽了生命,这剩下的最后一只,也已与他相随十年,奇人时古究竟还能传奇多久,谁得而知?
俗话说,千年王八万年龟,如此灵物,还是莫要亵渎为好,一时的风光怎抵得过凄凉下场,人在做天在看,还是积德行善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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