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变得恐惧,披了衣服下楼,小区大门口的传达室有张爷爷在值班,张爷爷挺好,小时候常买糖给她吃,家里没人时她也常跑去找张爷爷玩儿。可是今天,她跑到传达室门口时,呆住了,传达室虽然一如往常亮着灯,可是却没有张爷爷的影子。
张爷爷去哪儿了?
林溪跑到了大街上,虽然是午夜,可仅隔一道街的酒吧区灯红酒绿,应是一夜笙歌的开始,应有男男女女嬉笑怒骂,钻入一间间小酒吧里,狂欢一夜,可是林溪看不到一个人。大街上没有人,酒吧里没有人,这个城市没有人。
哪里都没有人,只有她在长街上狂奔,便在这时,她听见了一个细小的声音。从她身体里传来的声音,似藤蔓生长,她眼睛里忽然伸出无数触手来,在夜色里张牙舞爪。
林溪吓得尖叫了起来,想跑,却什么也看不到。她的眼睛好像瞎了。
她看不见,那不是触手,而是一只只蜘蛛,结出透明的丝来,一层又一层,将她的眼球层层包裹。自她戴上这叫做“恋空”的隐形眼镜,每晚熟睡,这些蛰伏的蜘蛛便爬出来,抽丝结网,将她的眼球裹上新的衣裳。
薄如蝉翼的网膜,一层又一层,皆是透明,将她的眼球染出琥珀色的光泽。从此,她便拥有了这世上最美丽纯净的一双眼睛,看不到一切尘垢。
林溪晕倒在街上,她看不到涌动的人群,都是向她这边聚集而来。人们惊讶的看着这个忽然间倒在长街上的姑娘,她圆睁着双眼,眼里有绚丽的霓虹,却没有一个人的影子。
其实,这世界是有人的,这些人一直都在,如往日一般在喧嚣的酒吧街狂欢,林溪从他们身边跑过,却看不到任何一个人,世界那么热闹,而她的世界却那么冷清。
冷清,却顺眼。
那家眼镜店依旧开着,且生意极好,人们被那句罗曼罗兰的名言吸引,走进来,店主会向他们推荐店里的招牌,一副名叫“恋世”的隐形眼镜。
薄如蝉翼的镜片,将你的眼球紧紧包裹,每夜用轻薄的衣裳把眼睛洗涤,从此你便再也看不见这个世界的尘埃。
缚了你的眼,这世上再没有不顺眼,多好。
第二十九谈、蜃景(上)
引
永宁二十七年冬,昭容皇后薨,舜承帝大恸,举国同悲。
永宁二十八年春,舜承帝醉梦,见昭容皇后于榻前,望帝君之睡颜,痛哭流涕。帝问何故,曰思君之至,往生不得。帝泪垂,感念皇后情深,问何法可解?后曰,七苦不见,极乐往生,便是归宿。
永宁二十八年夏,舜承帝好佛法,建庵千座,浮屠七级,不胜数。凡生而为女子者,遵礼制,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为昭容皇后超度者,亦不胜数。
此东乾佛风盛行之因缘也。
一、
你要梦吗?我可以便宜卖给你。他记得那女子这样说。
平原侯夜添在这个雨夜又想起那向他卖梦的女子。是在半月前,他乘一叶乌篷,路过姑苏,春雨淅淅沥沥,明月挂于柳梢,女子撑一把紫竹伞,遥遥呼喊:“船家,可否靠一靠岸,载我一程?”
船夫向夜添询问,夜添点头:“与人方便,也算积德行善。”
女子上了船,嫣然一笑:“多谢公子。”
夜添看她,女子芳华正好,着一身红衣,轻纱曼舞,如蓑烟雨中,似朱砂晕于宣纸,有水墨禅意。
看向岸边,她先前所立之地,恰是一座古寺,唤作莲华。
女子撑竹伞坐于船头,向舱中夜添招呼:“公子,一同来赏雨。”
素手,白皙,动人。
夜色凄迷,只船头孤灯是唯一光明。夜添笑笑,鬼使神差答应,靠坐过去,身子露于雨中。女子明眸善睐,笑意挥之不去,红酥手微倾,紫竹伞为他遮去天地风雨,换一片平静。
她便是在这时开了口:“公子,你要梦吗?我可以便宜卖给你。”
夜添匪夷所思:“梦?我已许久没有做过。”
“无妨,公子想要何种梦境,奴家满足你,是为报答。”
这话稀奇。
夜添看看船夫,他自撑着篙,欸乃一声,神思浑然,不在此处。
夜添于是摇头:“姑娘怕是醉了,夜色已深,还是早些休息。”
说完,他回到船舱,闭目,想要一场好眠。
“奴家名唤阴萝。”
女子声音自船头飘来,像这江面忽然泛起的雾,一丝丝,绕于耳畔。夜添忽然就想起了另一女子的青丝,也曾像这般绕于耳畔,绵延至心底,是他戒不掉的毒药,贪婪品尝,忘乎所以。
因为心痛,夜添的睡意顷刻间就消弭了。
眼前明暗交错了几许,只感到船略微晃了晃,身旁便坐下了一人,抱膝托腮,凝视于他,这动作,像极了另一人。
又是鬼使神差般,夜添侧脸看向她:“姑娘,你这梦有何稀罕?”
“我的梦,能见人心,你心中最渴求的是什么,我便能让你看见什么。公子,我可以给你一场好眠,让你做心许的过客。”
她神情笃定,可夜添觉得,她是在说一句笑话。
夜添笑笑,重又躺了回去,语气不无玩笑:“如此,便请姑娘给我一场好眠。”
52书库推荐浏览: 江姝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