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添反握住她的手,语声颤抖:“姑娘有办法救玉宁的是不是?”
阴萝笑看着他的失态,轻轻摇了摇头:“公子,奴家只是个卖梦的人,梦中劫数已定,阴萝管不得。”
“可你不是寻常人,你会有办法,骗不了我的。”
夜添亦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坚定,只知这女子非同一般,能了却他心中未完夙愿。
阴萝咯咯笑着,凑到夜添耳边轻声呢喃:“公子,若这般做了,会遭天谴的。”
“天谴为何?”
“死无葬身之地。”
“那么,我来替你遭这天谴。”
“公子可考虑好了,这话一出口,可是盖了生死契的,阎王爷拿住了你,阴萝可无能为力。”
夜添忽然间笑了:“只要能和玉宁在一起,悉听尊便。”
阴萝无奈遥遥头:“红尘中痴傻人多,公子最甚,罢了,奴家就依公子这一回。”
她笑着,扬起了手,天地间忽然一场冷雨飘至,万物皆朦胧,只阴萝的红衣在眼前招摇得厉害,如开出了大朵红莲,绽放在夜添身侧,铺展出一条通往极乐的康庄大道来。
“公子,沿着这条路行去,便是你夙愿的归属。”
“多谢姑娘。”
夜添抬脚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二人在乌篷中时阴萝的话语:“公子,良宵苦短,梦醒后,记得将酬劳给我。”
他慌忙回头,哪里还有阴萝的影子,他冲冲冲雨幕大喊:“阴萝,这一场梦的酬劳……”
“酬劳?公子早已付清了!”
夜添纳闷儿:“何时?”
无人回答,只一缕晨光穿透层层乌云而出,将一切黑暗照得了无痕迹。
永宁二十八年秋的一日最普通不过的清晨,姑苏莲华庵中的小尼姑出门打水,庵外毗邻着一汪静湖,日日听那庵中暮鼓晨钟,已然滋养出了佛性,连水的味道也比别处甘甜许多。然,当小尼姑挑着担子走至湖边时,整个人忽然呆住,像是傻了,愣了半盏茶的功夫,猛然惊醒,尖叫着跑回了庵中,担子上的木桶滚落,浮于湖面,缓缓飘向湖中心一团东西去。
是两具合抱尸首,那女子尽裹一袭红衣,面色红润如常,有如花笑靥,挥之不去,然,女子无发,自她头顶绵延至全身的青丝全来自她怀中紧抱着的那具枯骨,埋于玄色衣衫之间,妖娆青丝自骨间穿过,三千丈,那么长。
他二人的记忆里,桃花开了满园,应有一架木制秋千, 女子坐在上面飘来荡去,像是要荡到浩渺青天上去,她洒下的笑声,清清澈澈,银铃一般。
男子倚着围墙,笑看着她:“玉宁,你生来便是要做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你逃不掉了。”
女子吃吃笑:“哪里来的泼皮无赖,都不知羞的。”
男子还说:“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若有一天你逃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是么?”女子抬手将二人的青丝绾住:“那么,我便逃得远些,让你如何也寻不到。”
“如此,你便试试。”
他试了,于是他二人,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永生永世,再不分离。
世人皆苦,何为极乐?
立在湖畔的红衣女子可以告诉你:命之将尽,照见西方,可得极乐。
她轻抬玉手,勾一勾小指,顷刻风过,白骨灰飞,了无痕迹,只一袭红衣在山林间飘荡,悠悠转转,终于落地,便是覆盖在一座荒冢之上,依山傍水,是个养灵气的好去处。
人世间,有女子惨死,积累世怨念,阴魂不散,化厉鬼,着红衣,寻悲苦之人,造蜃景,引迷途者入,醉生梦死,一了未偿之夙愿,代价为何?贱命一条足矣。
尘归尘,土归土,夙愿已了,各得所需。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罢了。
第三十谈、砚鬼
你见过没有影子的人吗?
我是见过的,这辈子就见过这么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孤零零惨淡淡。有人调侃孤单时总说形单影只,可形和影却是相依相伴的,哪怕你独自一人,也有影子陪着。可我见的那个人,他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
我记得那是一个盛夏,天气热了许久,没有见过一滴雨。那一天从早上起就闷得难受,我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嘴里叼着冰棍儿,觉得自己像一条湿漉漉的鱼。
雨就是在这个时候砸下来的,起风只是在一瞬间,天地忽然间变了色,整个城市迅速进入了黑夜状态,跑回去已是来不及,我匆匆忙忙躲进路边的便利店。大雨倾盆,我隔着便利店的窗户朝外观望,暗自庆幸反应够快,否则现在的我已从湿漉漉的雨变成了一只落汤鸡。
我在这个时候看见他,一个清秀的小男生,十七八岁的年纪,坐在便利店门口的台阶上,怀抱着一方砚台。
门口就他一个人,雨那么大,即便坐在台阶上也不会幸免,谁也不傻,都聚集在便利店里聊天打发时间,所以这男生就显得有些奇葩,不过,我倒是很感兴趣,不是对他,而是对他怀里的那一方砚台。
我走出便利店,挨着他坐了下来:“小弟弟,怎么不进去躲雨?”
他瞟了里面一眼:“太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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