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的秉烛夜谈_江姝渃【完结】(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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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宁有罪,求皇上赐玉宁一死,放过嫣娘和沈家百十条人命,玉宁感恩戴德!”

  舜承帝愣了愣,转瞬便笑了,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怀中的人儿此时才真见惊恐,身子瑟瑟抖着。

  “这样潮湿的天,地上又凉,就不怕跪得久了落下病来么?”

  玉宁傻了!

  看着玉宁愣愣的表情,面颊一抹红晕,嘴唇轻抿着,露出几颗贝齿咬在唇上,一道淡白的痕,像她的肌肤,舜承帝忽然觉得怀里这女子简直就是个勾人魂儿的小妖精,自那日御花园中一眼,他便深陷入这小妖精的魔障里,无法自拔了。

  将随身携带的包裹扔在了榻上,舜承帝指了指,道:“换上它让我瞧瞧。”

  是一袭白衣,或者说,是玉宁当日在御花园中赏牡丹时所穿的白衣,衣裳是极纯净的白,花纹是金丝线绣的蝴蝶,却在掐腰的带子上一只翱翔的凤凰,极惹眼。玉宁穿上,忐忑立于舜承帝面前,仙气里衬着一抹贵气,同舜承帝在一处,相得益彰。

  人中龙凤,便是如此。

  只是,玉宁头上那顶遮住光头的帽子着实惹眼,舜承帝抬手将帽子除去,玉宁身子缩了缩,低下头来再不敢看他。

  “把头发蓄起来吧,熬过这一年,我迎你回宫,你是东乾的皇后。”

  他说的是“我”迎你回宫,而不是“朕”。他说要让玉宁做东乾的皇后,后宫正主,江山国母。

  玉宁彻底傻了。

  本该磕头谢恩的,玉宁却愣愣看着这位帝王,问:“为什么?”

  舜承帝依然是温润如玉的笑容:“因为我欢喜你,自你八个月前在御花园中赏牡丹时便欢喜你,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冰雪聪明如玉宁,瞬间明白了。

  她笑,笑得凄美,眼中包着两汪泪水,却愣是不掉落,只在眼中包着,就这么看着舜承帝,泪眼朦胧中更显得含情脉脉。

  含情脉脉,至少在舜承帝看来,是如此。

  舜承帝也不说话,只微笑着,看着她,等她一个答复。

  玉宁笑够了,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又是重重跪倒在地,重重磕了一个响头:“玉宁谢皇上隆恩眷顾。”

  她终是妥协了,放弃了,心死了。

  舜承帝在莲华寺呆了整整七日,日日与玉宁朝夕相伴,在姑苏这样山清水秀的地方,过得俨然神仙眷侣。二人常泛舟于湖上,碧水在身下荡过,整个人便如玉般沁润,玉宁也因此更显水灵。

  只是,除他二人乘坐的乌篷,远远地,似有另一乌篷与之遥遥相望,一抹红衣艳得耀眼,如水墨般晕染开来,尽是那女子如花笑靥,浮于空中,如轻烟,袅娜。

  袅袅娜娜中,玉宁看见那女子嘴唇翕动,说出一句牵引她心魂的话来。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接下来的几日,玉宁魂不守舍。

  舜承帝将她的魂不守舍看在眼里,以为是因离别之苦而感伤,于是哄她:“玉宁乖,等下月,我再来看你。”

  玉宁缩在他怀中笑,笑容里,照不见魂魄。

  佛家常言,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玉宁没那慧根,参悟不了佛法,来莲华寺许久,却也悟出了一个道理:生之最苦,后遇爱别离,求之不得,一生陷于怨憎会,悲病交加,垂垂老矣,便是终结。何为最苦?活着最苦。

  永宁二十八年秋,枫叶染红山林之际,东乾国丧,丧者为谁?百姓不知,只知如今东乾的皇陵中葬着两位女子,一位是已逝的昭容皇后,另一位不得而知,待舜承帝百年之后,将与这位不知名的女子合葬一处,生同衾,死同穴,感天动地。

  有大胆的人猜测,那女子正是沈家最小的女儿,乳名唤作嫣娘的,听闻嫣娘自出生便爱笑,笑容美艳堪比日月星辉,一笑倾城,再笑倾国,舜承帝为之着迷不已。皇家秘史艳艳,总有嚼不完的舌根,说不尽的风流,街头巷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永无绝衰。

  殊不知,同年同月,远在百里外的姑苏莲华庵中有一名为静渊的年轻尼姑于夜深人静之时投湖自尽,当尸首浮于湖面被人发现时,仅裹一袭红衣,面色红润如常,有如花笑靥,挥之不去。

  将死之时,玉宁又看到了那泛舟于湖上的红衣女子,对她遥遥招手,说出一句牵引她心魂的话来:“七苦不见,便是极乐,来,我带你去寻脱离苦海的无边极乐。

  玉宁笑,青山,绿水,朦胧月色,终是为她做了人世间最浩大的祭奠。

  八、

  玉宁投湖的画面,艳绝极致。

  夜添发疯了一般奔至湖边,想要抱住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玉宁,却,抬手间,只捞到一抹幻影,眼睁睁看着玉宁在自己的怀抱中沉入越来越深的湖底,他无能为力。

  便在悲痛欲绝之时,身后一阵轻快笑声荡来,依稀有发丝绕在他的指尖,如那年绾了玉宁青丝说出一生誓言,他仓惶回头,却只看见语笑嫣然的面容,红衣招摇,在青山绿水前晕染如红莲绽放,红酥手于袖间隐隐现出,搭在夜添手腕上,极轻,极痒。

  “公子,没用的,这不过是你的梦境,昨日之事重现,你是看客,无能为力。”

  月光下站立着的阴萝,浅笑吟吟,静敛如神明,笑看人世沧桑,只轻捻小指,万千劫数灰飞烟灭,都是她看过的一场折子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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