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很快来到吾妻桥。白天的嘈杂已归于平静,桥上连个人影都见不到。只见长长的铁栏杆横卧在那里,桥上不时有汽车通过。
残疾人一直目不斜视急速地赶路,可到了桥中心,却一下子停了下来,而且突然回头看。尾随在后面的纹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惊惶失措。因为是在一览无余的桥上,无法隐藏起来,便只好装着普通的过路人,继续向前走。但是很明显,矮子已经察觉到他在跟踪。矮子当时把手伸向怀里,正要把包裹拿出来,一看见纹三,又慌忙把手缩回去,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向前走。
“这家伙,大概想把断胳膊扔进河里。”纹三越发觉得事情非同一般。
他曾经看过有关尸体藏匿方法的报道。其中写道,杀人犯往往将尸体切割。为了便于一个人携带,最好是将尸体分成六到七块。报道还引述了很多犯罪的例子,如将头埋在什么地方的石板下,躯干扔到什么地方的闸门里,腿扔到水沟里等等。据说,杀人犯尽量将尸块隐藏在不同的地方。
纹三害怕被对方察觉,便不再继续尾随下去。相比先前,与对方拉开更远的距离,只是提心吊胆远远地跟在矮子后面。
过了吾妻桥,是派出所。在红色的电灯下,一个穿制服的巡警正在站岗,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看见巡警,纹三真想一下子跑过去,但是突然又刹住了脚步--现在就报警,未免太可惜了,他跟踪绝非是出于什么正义感,只不过是寻求一种非同寻常的东西,是被一种强烈的冒险精神驱使而已。现在,他想更进一步,想看一下血淋淋的场面。为了这一切,他甚至不顾会被卷人犯罪事件的漩涡之中。虽然纹三谨小慎微,但是性格中也有不要命、破罐子破摔的一面。
他朝派出所瞟了一眼,便很得意地继续跟踪。此时,矮子已抄近路进人一条满是垃圾的小路,这种小路只有乡间才能看得到。小路就像迷宫一样复杂,让人不敢相信东京竟会有这样的地方。矮子连续拐了几个弯,使跟踪变得越来越困难。纹三从派出所没走几步,就开始后悔了。
一边是大门紧闭的漆黑的人家,一边是杉树篱色墙环抱的墓地,只有一盏五瓦的街灯照在坍倒的墓碑上。其间,一个大头怪物轻轻地向前蹦跳着,真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今夜发生的事,从一开始就像是在做梦。似乎眼看就要有人喊着“喂,纹三,纹三”,将他摇醒似的。
不知是不是矮子已经意识到有人跟踪,在很长时间里没有回头看。纹三这一次非常小心,在对方拐弯之前,尽量不暴露身影,顺着屋檐向前走。
在墓地拐了个弯,便是寺庙的小门。矮子停下来向前看了一眼,确认后面确实没有人,便吱地一声打开小门,隐入其中。纹三从隐藏的地方出来,急忙跟到门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动静,又轻轻地推了一下门,门却是一动不动的,像是从里面上了门闩。从刚才门没有上闩、现在已经闩上可以看出,矮子大概就住在这座寺庙里。但是也未必如此,或许那家伙偷偷从后面的基地里逃出去了。
纹三急忙折回原路,从杉树篱墙的破口处窥探寺庙的背后。墓地对面有一座建筑物,好像是寺僧的睡房。门正好开着,有一个人刚要进去。此时,门缝透出的光亮照出的人影无疑就是笨手笨脚的矮子。人影在睡房一消失,纹三便隐约听见关门时金属物的碰撞声。
毫无疑问,矮子就住在寺庙里。为了弄个究竟,纹三钻进杉墙的破口处,靠近睡房,做了一次临时的看守。屋里巳经关了灯,没有一丝光亮,竖起耳朵听,也没有任何声响。
第二天,小林纹三一直睡到十点钟,附近学校运动场上的喧闹声把他吵醒。睁眼一看,刺眼的阳光透过雨帘的缝隙照在他油亮的鼻头上。他躺在床上,伸手把窗户打开一半,趴在被窝里吸起烟来。
“昨晚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安来节就这样过去了吗?”纹三语无伦次地自言自语道。
―切都像是梦。昨夜纹三站在寺庙漆黑的睡房前,看着室内的情形,越来越清醒起来。深夜里,寒气袭人。在远处街灯的逆光照射下,林立的大小石塔在黑暗中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魔鬼。一种异样的恐惧向他袭来。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令人讨厌的鸡叫声,就像鸡被什么东西压坏了似的。听到这声音,纹三实在受不了了,便逃了起来。经过墓地的时候,感觉后面有人在追他。恍若在梦中的街道,毎去一个地方都没有出口,像一个复杂的迷宫。纹三好不容易才跑到电车道的大马路上,叫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回到了住处。司机不耐烦地问他去哪里,纹三突然想说去游乐场,可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告诉了司机自己所居住的街道。纹三感到很累。
“莫非那只是我的错觉?裹着人胳膊的包袱,总觉得有点太荒唐了似的。”
洒满屋内的阳光,使纹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昨夜那种奇怪的情绪顿时烟消云散。纹三伸了一个懒腰,打开房东放在他枕边的报纸。纹三首先开始浏览社会新闻版,没有发现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报道。跳过二三段内容,只见几个大标题几乎都是与血淋淋的犯罪有关。看这些铅字,纹三仿佛觉得这些都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上的事,永远也不会与自己有什么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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