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露出一个微笑,脸上有两个酒窝。“或许因为我的丈夫一直以来都很敏感吧,所以我才不得不坚强起来。”
我有些惊讶:“徐由很敏感?”
女人:“是啊,他和婆婆的性格很像,总是喜欢钻牛角尖,然后自己拔不出来,到了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
我忽然想起,谈心曾经和我说过,徐由在出事之前,就是他的病人。
有些心理疾病是具有家族遗传性的,或许徐由就是遗传了母亲吧。
我:“您丈夫在出事前,有没有比较反常的地方?”
女人想了想,回答说:“倒也没什么,就是经济不景气,公司又要裁员,所以压力很大。”
这时候,谈心和徐放回来了。
他俩按照老爷子的路线重走了一遍,果然发现了很多事情。从旧家的门口开始走,向北走五百米,原本是条小巷,里面原本有个做爆米花的匠人,小时候兄弟俩经常偷家里的玉米粒或者大米去“嘣”米花。
再往西一百米,以前是个学前班,徐放说大哥小时候是个结巴,据说那个学前班的老师特有耐心,还把大哥结巴的毛病给改过来了。
再掉头往北三百米,原先是个废弃工厂,哥俩没少在这踢球。父亲每次都会骑着大二八自行车找到这里,然后一前一后驮着他俩回家写作业……当然还少不了一顿暴揍。
徐放含着眼泪,说着这些。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老人习惯走的这条路,竟然承载了这么多的回忆。
他真的没法接受徐由的死,只能让自己变得糊涂起来。
至少这样可以逃避现实。
告别徐放,我和谈心回到了诊所。
我感慨地说:“老爷子走了那么久,最后一个劲地说‘不是这里’,那他到底想要去哪儿呢?”
谈心:“他不是想要去哪里,只是想看到徐由而已,或者说能看到徐由的地方,就是他要去的地方。”
我:“可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徐由了。”
谈心重重地叹气,忽然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当年我之所以选择背叛她,就是因为不希望看到这种事情。”
我换了个话题。“对了,你俩走后老爷子清醒了不少,还和我讲了讲他的噩梦。”
谈心:“什么内容?”
我把故事完完整整地讲了一遍,谈心听后一脸愕然。
他说:“十年前,‘鲨鱼俱乐部’?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我也觉得。”
可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似乎答案已经就在嘴边了。
谈心:“那个女人的死法,让我想起了某些变态的实验。”
我点头:“是啊,比如感觉剥夺。完全密闭的房间,恐怕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在一片漆黑的情况下,人会变得极度脆弱,甚至连心跳声都变得震耳欲聋。”
谈心:“或许可怕的不是没有声音,而是一直重复播放着人类所难以接受的声音,这更容易让人崩溃。尤其她的尸体上全是抓痕,说不定她一直被强迫听蚊子、苍蝇这类的声音,所以最后承受不住才开始抓挠自己。”
说到这里,他脸色一黯:“听说过‘Dermatillomania’吗?”
我:“没有。”
谈心:“直白点说可以叫抓痒上瘾综合征,你应该知道,其实痒这种感觉就是轻微的疼痛。患有这种病的人会没完没了地挠自己,直到血肉模糊。”
我:“我越想越觉得可怕,那个女人死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
谈心:“让我更觉得可怕的是女人的丈夫,他得知妻子死讯时候的表情,那是极度的悲伤、仇恨、愤怒和内疚。担负着这么多负面情绪,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自杀了。”
我叹气:“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谈心:“话说回来,这种匪夷所思的作案方式倒是让我想到了‘鲨鱼俱乐部’。”
我:“你的意思是它和那起案件有关?”
谈心:“或许吧,除了他们……还有谁会想出这样折磨人的杀人方法呢。”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忽然想起了徐青山的背影,还想起了他指着儿子的照片,和我讲述着每一张照片背后的故事。
徐由死了,算是一了百了。可父亲徐青山却因此浑浑噩噩,陷入了无边无际的深渊。原来死亡并不是最大的痛苦,接受至亲死亡现实的痛苦才更加强烈。
突然,身旁传来了一阵咆哮声。我转头看去,只见谈心手里正拿着手机,一脸尴尬。
“你个王八犊子,翅膀长硬了是不是,为啥一个月没给我打电话!”
谈心有些心虚地说道:“妈,小点声。”
“你还有脸让我小点声,你个不孝子!说,今年回不回家过年!”
谈心:“回回回,肯定回去过年。”
“你别以为我稀罕你回家过年,你要是回来就给我带个儿媳妇,都多大年纪了,还是个单身!用现在年轻人的说法,你就是……就是一条单身狗!”
谈心:“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不用你瞎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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