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们就没想过,刀从被害人的身体里拔出来的时候,会有大量的血迹喷溅,站在他正面的人身上会沾上大量血迹吗?”张静侧着头看着老罗,“朱亚文被捕的时候,身上虽然也有血迹,但是我从照片上没有看到喷溅状的血迹。
“还有,如果唐琼和朱亚文发生了搏斗,那么唐琼抓的应该是朱亚文握着匕首的手,可为什么他的手印是留在朱亚文的肩膀上的?”张静说,“这只能说,朱亚文是在唐琼倒地后,抱住他的时候,唐琼用手抓了他的肩膀。”
“大意了!”老罗懊恼地说道。
“还没起诉呢,来得及。”张静说,“小骡子,你赶紧告诉罗叔叔,我们再碰一下这件事!”
老罗二话不说,当即拨通了罗副检察长的电话,告知了眼下发现的疑点。罗副检察长则邀请我们过去,和准备担任本案公诉人的检察官碰一下这件事。
“张警官,你说在早前朱亚文与人搏斗的监控视频中,那几个年轻人手上的匕首正是本案中出现的匕首,你如何证明这一点?”这次的检察官换成了一个稳重的中年人,听说了我们的疑点后,皱着眉问道。
“我能看出来。”张静面不改色地说道。
“看出来?”检察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张静,“凭一份并不清晰的监控录像,就能比对两把匕首是否是同一把?任何专家都不可能凭借肉眼和画质粗糙的录像进行这种同一认定吧?”
张静面不改色地笑了一下:“被告人身上的血迹你们打算怎么解释?”
“这很简单,假如凶手是在被害人倒地后进行的杀害呢?”检察官说,“这样一来,被害人的正面并没有阻挡的东西,而在这个姿势下,被害人要控制凶手,抓住的就是凶手的肩膀了吧?”
面对检察官淡定的回复,张静一时间竟也哑口无言。
“简律师,罗律师,这个案子即便没有被告人的口供,本案事实也很清晰,证据确凿。你们要是没有其他证据提供,我这边就要着手起诉的事了。”检察官微笑着说道。
他说到了,也做到了,在补充侦查期限届满前,我们最终没能找到能够帮朱亚文脱罪的证据,尽管警方也没有,但证据已经足够了。
在正式庭审的时候,我们的辩护意见没能取得任何效果,庭审的最后,我无力地站起了身,用力按了按老罗的肩膀,说道:“审判长,本案的重大事实实际并未查清,我的当事人身为乞丐,但是作案后却并没有带走店内的任何财物,难道这不值得我们深思吗?对于一个乞丐,还有什么比巨额财富更吸引他们的呢?
“我们再来换个角度考虑,即便法庭认定我的当事人真的杀了人,那么我们也应该考虑到他为什么要杀人。他曾多次阻止了劫匪、窃贼对被害人的不良企图,这些在检方提供的证据里也已经得到了证实。可是被害人是如何对待我的当事人的?侮辱、殴打、谩骂。俗话说,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何况我的当事人是个活生生的人?我希望法庭在拟定判决的时候能够充分考虑到这一点。”
说完,我坐了下来,不再说话。
那一刻,我甚至不敢抬头看朱亚文。
我玷污了当事人对我的信任。没有什么比委托的辩护律师不相信他无罪更让人绝望了。
5
庭审的结果并不理想,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朱亚文犯有故意杀人罪,手段残忍,情节恶劣,一审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的可能性非常大。
对于我和老罗的辩护意见,我们都很清楚,法庭采纳的可能性很低,因为我们没有能够提供充分的证据佐证我们的观点,法庭只能在排除了非法证据后,依据检察院提供的证据和查明的事实拟定判决。
“对不起,小明哥,小骡子,我让你们失望了。”张静眼圈红红地说道。
“你尽力了。”我用力捏了捏张静的肩膀,疲惫地说道,“这案子和以往的案子不同,我们想要找到真凶都无从下手。我们都愿意相信朱亚文是无罪的,可是现有的证据对他太不利了。”
“不能就这么算了。”老罗腾地站起身,向外走去。
“你干吗去?”我喊道。
“去找审判长。”老罗头也不回地说道。
“罗律师,我知道你的想法。”法官办公室里,本案的审判长给他倒了一杯茶,“可我也是没有办法。实话实说,我也愿意相信朱亚文是无罪的,我也愿意相信你们的辩护意见,但这有什么用啊?你们拿不出证据啊。
“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是左右不了审判委员会的决定的。审委会只会依照双方提供的证据拟定判决。检察院出示的证据确凿,而你们的呢,大部分都是推测,我们启动了法庭调查取证,也还是没能证明你们的观点。”法官颇有耐心地说道,“一审这个死刑判决,目前来看,是没有什么争议的,不过我们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这个案子肯定是要走二审的,而二审改判的概率非常大。就算不走二审,最高法在死刑核定这件事上,现在也非常小心,发回重审的概率非常大。这可是审委会能为你们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这样一来,你们还有时间去调查取证。罗律师,我这么说,你总该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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