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过了,房主无亲无故,年纪也大了,五年前就进了养老院,房子丢给一家中介做代理,估计这破屋能租出去就谢天谢地了,他们除了每个月让吴汇往卡里打钱,人都没来见过。”徐烨提着手电在前面开路,光柱扫来扫去,映到的除了一张饭桌、两把不成套的塑料凳,其余就是白墙灰地,家徒四壁。“所以呢,基本也排除了买凶杀人的预推,屋子里没找着藏钱的地方,看这样儿他也没处花。”
郑源一言不发。汪士奇还憋着没发话,他知道,精彩还在后面。
果不其然,等推开卧室的木门,郑源就知道汪士奇为什么心急火燎地找他来了。比起客厅近乎空无一物的无聊,卧室简直就是美梦成真的大礼包,或者用汪士奇的话说,完美地反映了居住者的精神状态和犯罪动机。房间不大,十平左右,一张一米宽的老式铁架床放在角落,靠头的地方拴着一副简易镣铐,郑源戴上乳胶手套上前去摇了摇,四个床脚用螺钉焊死在了地上。“教科书式的变态犯罪倾向,”汪士奇用手电挑起一边镣铐给郑源看:“德标工业铁链加皮革,纯手工打造,看来这位嫌疑人口味有点重。”
郑源不说话,仔细打量着家具的布局。即使对于这间怎么归置都显得拥挤的小房间来说,现有家具的摆放也实在是太不科学了,床贴着窗户,衣柜却背靠着床头,柜门冲外,似乎故意在阻隔着床上那个人的视线。床尾的地方摆着一把陈旧的扶手椅,劣质人造革因为磨损而皴裂,露出下面米黄色的粗糙纤维。总共就这么三样东西,挤挤挨挨地集中在房间的同一侧,靠门的这边空无一物。郑源上去移了移扶手椅,死沉,挪开一条缝就能看见地板上浅了一线的灰尘印子,证明这东西从来没有挪过地方。
“这间就是嫌疑人打造的禁闭室,结合口供与我们掌握的信息,吴汇应该在早于半年前就盯上了徐子倩。案发当天,他大概打算持刀挟持对方带到这里,完成他的绑架监禁,但因为被害人的挣扎呼救导致他反应过度,这才演变成行凶杀人。”汪士奇拉开衣柜,招呼郑源过来看,衣柜没有挂衣服,寥寥几件外套胡乱的堆在柜子下方,正对面的高度贴着十几张照片,组成了一个简陋的十字,正面,侧面,背影,远景,统统都是徐子倩。
“绑架监禁?然后呢?他想要干吗?”郑源抽抽鼻子,凑过去仔细打量着照片,粗糙的相纸,应该是网络打印四毛钱一张的便宜货,用透明胶草草地贴上两个角,像素一般,不像专业设备,也许只是来自一台过时的国产低端手机。郑源想象着吴汇拍下这些照片的瞬间——没有刻意美化,没有特别关注的角度,呼吸均匀,表情镇定。这些照片里没有感情。
汪士奇差点笑到噎住:“他要干吗?他还能干吗?老郑,我记得以前那些个什么禁室培欲你也没少看啊,一把年纪了,怎么突然装起纯洁来了?”
郑源没有理会他的嘲讽,他重新走到床边,顿了顿,突然和衣躺了上去。
“哎哎哎,你干吗!”徐烨急了眼,被汪士奇拦了下来,“别急,别说话,先等等。”
狭长的铁床上面是棕榈的床垫,上面铺着老旧的蓝白格子床单,平整、温柔,细软得打滑。郑源的手指摩挲着身下的织物,接收到一种郑重的清洁感,仿佛是对躺在这张床上的人表达着怜悯和抱歉。作为一个大龄单身底层蓝领的卧室,这张床太过干净了。郑源思考着吴汇有洁癖这件事情的合理性,慢慢闭上眼睛。少顷,一点特别的气味从枕头上缓释出来,木香,烟草,汗味,似曾相识。郑源晃晃腿,轻轻一踢床前杵着跟守灵似的汪士奇:“喂,你喷的什么香水?”
徐烨转头看着汪士奇的眼神里写满了惊讶,汪士奇干咳了一声,表情有点不自在:“什么呀,就我妈去了趟意大利,带了一堆瓶瓶罐罐回来,瞎喷着玩儿的。”他低头查手机,半晌才翻出聊天记录:“叫什么来着?k……k……krizia?这是男香,男人用的香水!不懂别瞎笑……”
郑源的手枕到后脑勺:“你们觉得,吴汇去过意大利么?”
“还意大利呢,他有没有去过省会我都怀疑。”
“这就对了。”郑源翻身坐起来,转移阵地,一屁股跌坐到床尾的扶手椅里面。徐烨并不知道他说的对是什么对,只知道再由着他这么胡来自己的饭碗很快就要保不住了。“大哥,”徐烨口气软下来,跟个苍蝇似的搓着手,“差一步我的取证就做完了,咱们别破坏现场行不行?”
郑源并不起身,反而变本加厉地在椅子里腾挪,压得里面老旧的弹簧咯吱作响。这里有跟衣柜里一样的气味,来自廉价的地毯清洁剂和84消毒液,一个清洁工人应该有的味道。这才是吴汇的“床”,一个真正的栖息地。郑源看看对面的柜子和床褥,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拍照,指纹,鞋印,血迹还没来得及验,发光氨还没上你就来了。”徐烨指指一边的紫外线灯,眼瞅着郑源一伸手就捞了过来,“啪嗒”一声打开了开关,在椅子周围前前后后地扫了个遍,紧接着是床沿,床脚,再到柜子跟前。“喂,别瞎弄,我都说了发光氨还没上了,你这样是看不出来的……”徐烨跟在郑源屁股后面直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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