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士奇抱臂在一边看着,突然笑出声来:“他不是在看血迹。”
徐烨反应过来,紫外线灯确实还能拿来看别的。当初上课的时候老师怎么说的来着?“凡射过,必留下痕迹”,但他不明白郑源看这个到底有什么意思。
“我有了一个答案,但是,也许并不是你们想要的答案。”郑源把紫外线灯还给徐烨,缓步踱到房间正中央,除了看守所那些对谈里不小心逸出的蛛丝马迹,这是他最接近真实的吴汇的一刻。尽管他一度打算靠拙劣的模仿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反社会变态,但这里的气息和郑源第一次见到的他百分百吻合:平静、矛盾、克制,一个殉道者,一个苦行僧。
“吴汇不是一个性变态型罪犯,也许他盯上徐子倩有别的理由,但绝不是你们预判的性需求。”郑源指指床头,“按照性变态犯罪的逻辑,猎物都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对他们有特殊意义,如果徐子倩是猎物,这张床就是为她度身打造的笼子,在猎物没有到来之前,这里不会允许任何人占用,尤其是,占用的还是个男人。”
“没这么玄乎吧,你怎么知道有男的睡过?行,就算有男的睡过,还不能是他自己吗?”
“不可能,因为他月收入只有两千块,不可能在枕头上留下高级男香的味道。”郑源拍拍扶手椅,“这儿才是他每天晚上睡觉的地方。”
汪士奇摸摸下巴,一丝玩味出现在脸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在全盘推翻你,没有什么跟踪绑架囚禁侵犯,一开始就没有,试想一下,如果吴汇真的对徐子倩抱有扭曲的性冲动,照片应该贴在他最方便看到的地方,而他会缩在自己的安全区里尽情意淫,然而很可惜,照片藏在了柜子里,张贴得过于潦草,没有仪式感,而整个屋子,你们也看到了,没有精液的痕迹。”
“就算推翻了这个预设,也不代表吴汇没有过绑架徐子倩的计划,要不然这张床你要怎么解释?”
“还记得我的第二犯罪人假设吗?”郑源转过头,眼睛里突然泛起一点光亮,有什么久违的东西被点燃了,“也许犯罪现场还有第二个人,被吴汇禁锢,隐藏,保护的,是个男人。”
徐烨从来就不喜欢郑源,对他这个工龄超过二十年的警察来说,刑侦是一门专业学问,是建立在证据、口供、分析、鉴别上的科学技术,而像郑源这样的人——也就是所谓的“民间推理家”,却总能把这门学问搞成玄学,撇开眼前板上钉钉的现场不谈,竟来来回回地扯什么气味、直觉、逻辑、认知!徐烨瞄了瞄汪士奇,脸色没什么变化,估计心里的吐槽比起他只多不少。说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破过的案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外行领导内行这种事情年轻的时候还好说,反正半斤八两,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的主儿,现在还来这一手,那叫当场打脸,是可忍孰不可忍。
而毫无自觉的郑源还在滔滔不绝:“加上一个男人,那一切就说得通了。之前我们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将一些看似合理的因素硬凑到了一起,这就像拼拼图,也许形状对得上,但图案全是错的。为什么他会用假身份?为什么他会无差别攻击路人?为什么他的目标是徐子倩?为什么会有不合理的刀痕?为什么会有这间古怪的房间?也许这些线索并不指向同一个案子……”
“不。”汪士奇终于开口了,他走近郑源,眼睛对着眼睛,脚尖对着脚尖,斩钉截铁地对他说:“不!”
老式筒子楼里没有暖气,郑源站得久了,周身冻得发沉,一阵阵过电似的麻痹感从脚趾头尖窜到小腿,等听到这一声“不”,那麻痹感陡然加重,连带肩膀都硬了起来。郑源嗅到了危险,然而汪士奇的影子压着他,让他一动也不能动。
“老郑,你没有掌握全部资料,所以推论有偏差也是正常的。我告诉你,吴汇不仅是杀害徐子倩、袁佳树的凶手,他还是一个连环肢解杀人犯。”
郑源的眼前升起一团迷雾:“连环?肢解?……不,这不对,这不符合侧写……证据呢?受害人呢?”
“第一个受害人,十年前的南城车站少女分尸案。最近的一个受害人,算是未遂吧,今年高通广场遇刺的徐子倩。虽然她没有被分尸,但按照这间屋子的布局来看,如果她被劫持成功,肢解分尸是早晚的事。”
“我记得你说的是连环杀人,那至少有三个相似案件才能当作连环案件处理。”“有,那个被害人……”汪士奇的声音低了下去,对接下来要说的话表示抱歉:“决定这个案子成为连环杀人案的关键被害人,是小叶。”
那名字像一个符咒,瞬间抽干了郑源的镇定。
“老郑,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之前也一直按照报复性杀人在查……但是,错了就是错了,现在找到真凶也不晚。”
“不可能!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个就是真凶?我不信!”他用力摇头,一缕额发乱糟糟地戳进眼睛里。
这大概是徐烨第一次听到郑源大声说话,那把柔软的南方嗓音拔高了,有一种绝望的好笑,徐烨吓了一跳,不知道当劝不当劝,这时候汪士奇转过头放了话:“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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