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确点点头,顺着他的话聊下去:“我家反过来,就剩我爸了……不过有也跟没有差不多。”两个男孩子眼睛里同时黯淡了一下,直到老三摸了一袋婴儿米粉出来,就着开水调了一碗稀糊糊,郑确再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不会就吃这个吧!”
“什么呀,”老三苦笑,踌躇了几秒才说出下半句,“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弟弟么?”
郑确心里一抖,又想起剪头发那天教室里老三阴沉的眼神:“啊……你不是说,他已经死……”
“家里让说的,不让传出去,估计是觉得丢人吧。”老三搅合着手里的米糊,有一搭没一搭的吹着气,“一年前出的车祸,脑组织外溢,救回来之后就傻掉了,话也不会说,东西也不会吃,成天淌个口水,脾气也大,只能关楼上,我妈出去忙了,吃喝拉撒就我来管。”
郑确整个人都缓不过神来,一句话的开头跟个复读机似的翻来覆去:“所以……所以你……”
老三伸手过来揉了揉他脑袋:“别多想啊,我弟可比你帅多了。”他的嘴角短暂地上翘,而后又飞速地扯下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灵魂好像离开了这间厨房,去到了某个金灿灿的时空,浸泡在安宁和喜乐里,再回来的时候却加倍感觉沉重,“当时具体情形我也不清楚,家里不让我跟去,但我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好像是被同学欺负才……”
郑确这下终于把前因后果串起来:他并不是什么故人的替身,但确实受到了善意的庇护。老三的弟弟是活着的幽灵,盘桓在兄长的周围,意外地引导他帮助了一个毫无关系的自己。郑确半是感动半是惊愕,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老三的眼色:“那,我能不能见见他?”
“叫你来就是让你见见的呀!不过谁让你还带个小姑娘的,这下难办了吧。”老三叹口气,突然听到客厅里传来一个中年女人疲惫的声音:“我回来了——”
“咦?怎么这个点儿回……”老三眉头一皱,一边嘀咕着一边端着碗迎出去,竭力提起愉快的腔调:“妈,今天有朋友来家里玩,都是一个学校的,这个是郑确,那姑娘是……那姑娘叫什么来着?”老三回头询问跟在后面的郑确,却看到他的视线越过了自己盯着客厅,一脸莫名的茫然,再转过来,发现哪还有什么姑娘,就一个小开本摊开在沙发上——《颅脑伤复健治疗手册》。老三的妈“啪”的一下拍上那本册子摔进抽屉里,抬眼盯着郑确看,那是一张美人的脸,但表情绝称不上友善:“不是说了别往家带人么?你倒好,一个两个的,书还念不念了?”
人是郑确带来的,自然也感觉最尴尬,看老三沉下了脸,他赶忙走到前面去想道歉,还没来得及开口,突然听到外面又急又响的一声:
“砰!”
那是郑确一生中从没听到过的声音,很近,很硬,很闷,沉重到脚下的地板都跟着颤了一下,就一下,但那震颤让郑确莫名心慌。他张着嘴,迷惑地看向一边的老三,对方也是一脸古怪,这阵诡异的静默直到老三的妈突然变了脸色才被打破。她一把推开郑确,疯了似的往楼上冲,郑确踉跄两步朝后栽过去,勉强被老三揪着领子提溜住了,还没等站稳,一声凄厉的尖叫从二楼传了下来——是徐婷的声音。
突然袭击
郑源知道吴汇不可能那么容易妥协,甚至可以说,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确认这个男人会死死咬住最终的真相,无论拷打还是利诱都不可能让他轻易松口。所以,当吴汇露出几乎算坦诚的表情,郑源已经大大地意外了。他当然没有欣然承认,但也没再兜着圈子否认,他就是坐在那里,塌着肩,一字一顿地冲着他说:“然后呢?”
“什么然后?”
“然后那个男人呢?他好了吗?他过得好吗?”
吴汇的眼睛里有一点不确定的期盼,郑源倒真心希望自己能给他答案。“我不知道什么然后,我不是上帝,我只是懂一点犯罪心理,如果你告诉我他是谁,他的成长历史,他的情感经历,我也许能推导出一个大概的模型,但是你什么都不会告诉我。”郑源的声音里含着无奈,“仅有的线索就像是一个器官组织的切片,心脏也好,肺叶也好,我只能看出这个切片有没有病变,但你让我根据它画出一张人脸来,抱歉我做不到。”
郑源看到了吴汇脸上真切的失望。那失望让他不忍,一点荒唐的同情心驱使他再说点什么。
“不过就着这些切片,也是能了解一点点琐屑的,关于那个男人,也关于你。”
吴汇没有表示反对,郑源就继续说了下去:“我没有记错的话,算到今年为止,全国吸毒人数已经到了234万,这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靠家人和朋友协助进行强制治疗。我猜测过这个男人是不是你的兄弟,但是不像,血缘手足会表现得更亲密,而你对待他的方式是带着点距离的感情,唯一的床,过于整洁的铺盖,这种刻意讨好只会产生在仰视的关系之中。他身上带着高级香水的气味,应该是个讲究生活品质的人,显然与你不在同一阶级。更有钱的人会倾向于更积极的解决问题方式,现在吸毒罪不至死,高级戒毒所比疗养院还舒服,他是怎么样走投无路才会通过你来强制戒毒?或者我说得再直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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