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
「不管对方参战的动机是什么,毕竟能够使用的武器相当有限。就算是一场圣战,假如拿的是竹刀竹枪,还是没办法对抗战车。你须要做的事情,只是看清楚竹枪的尖端瞄准了什么样的地方。」
三条拉开双手,缓缓将背部靠在椅背上。
「不管怎么说,第一次开庭只是试试水温而已。你可以先看对手怎么出招,再来决定如何应对也还不迟。」
三条这番话确实有其道理,岬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点头同意。但是这样的态度,当然没有办法逃过三条的眼睛。
「怎么,你不满意我这个回答?」
「不是不满意,而是不安。你说他深不可测,这点我相当认同。正因为如此,我才感到不安。就好像幽灵一样,人对于摸不清本质的事物,总是会感到恐惧。」
「唔……」
三条目不转睛地看着岬。
「……我说错了什么吗?」岬问。
「你今年几岁了?」
「五十五。」
「五十五岁应该还是大有可为的年纪,难道是鳏夫当久了,脑袋跟体能都衰退了?你这样的态度,怎么对得起『秋霜烈日』的徽章?」
「请别取笑我了。内人虽然过世将近十年,但我的身体向来很硬朗。」
「既然如此,那应该是东京地检的工作太繁忙,搞得你焦头烂额了。你有没有确实把工作分配给属下去做?什么事情都爱揽在身上,可不是个好主管。如果是民间企业,这种主管是第一个被裁员的对象。」
三条这番话深深刺入了岬的胸口。事实上,由于岬刚调任到东京地检,底下值得信赖的人才还不足。对工作吹毛求疵是有才能者的通病,加上这个单位的庞大案件量,确实让岬手边的工作多得处理不完。
「没有优秀的部下,就没办法成为叱咤风云的名将。」
「谢谢你的忠告。」
「说起来,实在令人惋惜。」
「你指的是哪一点?」
「你那位独生子……我记得是叫洋介吧?」
岬骤然听见这个名字,内心惊了一下。
「有时我仍会幻想,假如他能够进入司法界,待在你的身边帮忙,可不知有多好。若是如此,你也不用担心没有人才了。」
「你太抬举他了。那种不成材的小子,待在身边只会碍手碍脚。」
「是吗?最近我偶而会听见他的名字。看来他在那个业界也逐渐闯出了一些名气,我正感到佩服呢。」
岬心想,三条抛出这个话题,多半是想要报仇吧。自己明知道他是个讨厌法庭外辩论的法官,却半强迫地登门拜访,所以他抬出这个最让自己不知所措的话题来回敬。
对付这种做法,最好的选择就是逃之夭夭。
「我该告辞了,请恕我叨扰了这么久。」
「好说,下次一起喝一杯吧。」
三条轻轻挥手。岬行了一礼,走出法官室。
突然冒出的名字,脑海中不断回荡,久久挥之。那个愚蠢的儿子,明明考上了司法考试,前途一片光明,却选择走上音乐家的道路。自从他离开自己的身边,也已过了五年。
正因为期待太大,因此遭到背叛时的满腔怒火也是难以言喻。心爱的妻子离开了人世,唯一的亲骨肉却成了自己的敌人。
让那个不知好歹的小子当自己的部下?三条真是爱开玩笑。
没错,那小子确实心思敏捷,能够看出别人没发现的蛛丝马迹。倘若置身在搜查单位里,想必亦能有一番作为。
但是三条并不知道,那没用的饭桶小子有着不适合进入司法界的重大缺陷。
那就是他轻视法律。
他信奉音乐女神缪思,更胜于法律女神忒弥斯。
3
二审第一次开庭。
东京高等法院、东京地方法院及东京简易法庭(刑事),都在同一座共同厅舍内。这座厅舍的东侧六号馆B栋,有着东京地检交通部、东京区检察厅,C栋有着东京家庭法院、东京简易法庭(民事)。此外,马路对面的二号馆及三号馆有着国家公安委员会、警察厅、总务省及国土交通省。这里可说是日本司法体系的大本营,但每一栋建筑物都有着冰冷死板的外观,少了一股肃穆感。
御子柴搭电梯上了八楼。这一次的战场,是在第八二二号法庭。
开庭三分钟前,御子柴一走入庭内,发现旁听席已经坐满,检方的人也已经到了。
岬恭平检察官朝御子柴瞥了一眼,立刻便移开视线。虽然他板起了面孔,但是对御子柴的敌对心却宛如一根根尖刺,直接扎在御子柴的皮肤上。御子柴也依稀记得,从前这个检察官刚调职到某地检时,两人曾对决过一次。当时那件案子虽然最后是由御子柴获得压倒性胜利,但这个检察官的类型相当独特,因此在御子柴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人说好听点是满腔热诚,说难听点是容易激动。在御子柴答辩的时候,他常常因御子柴的一句话而脸色大变。若是赌扑克,恐怕早已大败亏输了。当然,他本人也知道自己的缺点,因此努力绷紧了脸上的肌肉。但是面对御子柴的挑爨,却还是会轻易上钩。
接着入庭的人,是亚季子。历尽沧桑的表情,与当初第一次见面时如出一辙。不仅如此,脸上似乎并未化妆。御子柴不禁感到有些无奈。虽然不必对法官使美人计,但至少也该想办法在法官心里留下一点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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