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美是她所挑上的下一个猎物。内向、不起眼的朋美,在资优生麻理香的眼里,简直是最有趣的玩具。
亚季子察觉麻理香等人的态度,内心相当煎熬。因为朋美对亚季子而言虽然称不上知交闺友,却是少数谈得来的同学之一。
至少该警告她尽量跟麻理香那群人保持距离……亚季子心里才刚抱定主意,麻理香等人已挡在她的面前。
「亚季子,我看妳平常总是一个人,要不要加入我们的团体?」
亚季子一点也不想加入,但怕拒绝会惹恼麻理香,只好轻轻点头。
「好,那我给妳一个入会测试。」
「入会测试?」
「很简单,只要捉弄一下朋美就行了。」
「可是……」
「怎么,妳拒绝?」
如果妳敢拒绝,妳就是下一个猎物。
麻理香的眼神如此警告着。在这个班上,没有人愿意保护亚季子。不知不觉,亚季子的腋下已沾满了不舒服的汗水。
亚季子依着麻理香的吩咐,提着半桶污水走向音乐教室。麻理香的两名跟班守在一旁,防止亚季子逃走。一如预期,朋美正在音乐教室里。待在教室时毫不起眼的朋美,在音乐教室却能够绽放光芒。朋美从五岁就开始学习钢琴,即使是亚季子,也听得出她的琴技相当高明。
然而朋美的高明琴技,却成了惹恼麻里香的导火线。麻理香也学过钢琴,但弹钢琴这种事讲究的是天分。麻理香并非无法原谅有人比自己优秀,而是无法原谅那个人偏偏是朋美。麻理香想欺凌朋美,却又不想弄脏双手的做法,这也相当符合她的性格。
朋美正在弹的曲子相当有名,连亚季子也知道曲名。
肖邦的第二号夜想曲。
开头的乐句在经过修饰下不断重复,令人留下深刻印象。这旋律实在太过悦耳,令亚季子忍不住放慢了脚步。
清晨的干爽凉风轻轻拂过。听着不断变化的四小节乐句,就好像置身在温暖羊水之中一般舒适。
亚季子终于完全停下了脚步。
蓦然间,心中涌起了对失去之物的追思。虽然亚季子想不起那到底是什么,胸口却感到彷佛压了一块大石般难受。
旋律声不断起伏,有时缓和有时剧烈。
「干什么?快走!」
负责监视的跟班之一催促,但亚季子的一双腿宛如遭石膏固定一般动弹不得。夜想曲所酝酿出的哀愁与悔恨之情,夺走了四肢的自由。下一瞬间,亚季子想通了一件事。
绝对不能任凭朋美遭她们欺侮。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保护朋美。
现在应该立刻转头将两个跟班赶走,并且警告麻理香不能再找朋美的麻烦。
但是就在这时,亚季子突然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
「叫妳快走,听不懂吗?」
亚季子脚下一个跄踉,束缚全身的咒术彷佛被解开了。对了,现在自己可是被麻理香控制在掌心。要是不听她们的话,不仅在学校里再也没有栖身之所,恐怕还会被她们欺负得惨不忍睹。
身体的动作,开始违背内心的想法。亚季子以跌跌撞撞的步伐继续往前进。
音乐教室有两个入口。依照计划,负责监视的两个跟班由前门进入,亚季子则走向后门。
「朋美,今天也这么认真练习?」
两人向朋美攀谈,亚季子趁着朋美的注意力被转移时悄悄从背后靠近。
住手!亚季子的内心在吶喊着。
但亚季子的双手彷佛不再属于自己,继续捧着水桶前进。
下一瞬间,亚季子闭起了眼睛。
眼睛虽然看不见,但她知道桶内的污水已经准确地落在目标身上。亚季子畏畏怯怯地睁开双眼,看见自头顶以下完全淋湿的朋美背影。不仅是衣服,就连钢琴上也正不断滑落水滴。
亚季子将空水桶扔了出去,转身拔腿.狂奔。背后好像有人追赶上来,但亚季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往前跑,一次也没有回头。
直到奔回教室,亚季子才停下脚步。教室里,麻理香似乎已听了两个跟班的回报,正笑得乐不可支。
一股黑色的浊流在亚季子的内心深处翻腾、激荡。
麻理香确实可恶,但亚季子真正恨的人是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朋美,反而对她做出这种事?
亚季子不禁潸然落泪。冰凉的触感沿着脸颊往下延伸。过去亚季子从未流过这么不舒服的泪水。强烈的悔恨与自责,让亚季子一心只想从世界上消失。
朋美那天一直到放学都没有回教室。一打听之下,原来钢琴因进水而无法使用,朋美因而遭受了老师的责罚。两天后,朋美终于来上学了,却变得郁郁寡欢。音乐教室里没了钢琴,让朋美的存在感变得更加稀薄了。
但存在感变得稀薄,只是对班上同学们而言。在亚季子的心中,朋美所占的份量却是越来越大。
朋美成了亚季子心中的罪恶感。毎一次看见她,亚季子就会再次想起自己的丑陋与卑微。与朋美待在同一间教室的时间,对亚季子而言无疑是一种折磨。
朋美即使遭夺走了存在价值,即使每天受尽麻理香等人的捉弄,依然每天到学校上课,彷佛将上学当成了唯一的抵抗手段。但是在这样的结果下,最痛苦的人恐怕是亚季子。上了五年级之后,由于分班的关系,亚季子看见朋美的机会变少了。但是在亚季子心中,这件事早已成为难以抚平的巨大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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