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八王子市租了一间中古公寓,开始了新婚生活。刚开始的时候,伸吾原本希望住在六本木的高级公寓里,但亚季子持反对意见。
「为什么不行?这种程度的房租,以我的收入要负担完全不是问题。」
「不行,必须趁现在多存一点钱,不能从现在就住这么贵的地方。」
「就算多养一个小孩,也花不了多少钱,我们应该更加享受夫妻的相处时间才对。至于孩子的养育费,等生了孩子再来想也不迟。」
「到那时候才想,可就太迟了。我跟你说,童装因为没办法大量生产,经常比大人的衣服还贵呢。」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总不会那么快就怀孕吧。」
伸吾的预期完全落了空。来年,长女美雪出生了。
夫妻两人住起现在的住家很宽敞,但加了一个女儿后就显得狭窄了。不仅要腾出空间放置婴儿床及婴儿衣物,而且考虑到婴儿可能会夜啼,必须给美雪一个单独的房间。
就在这个时期,伸吾晋升为开发部的课长,虽然收入增加了,但加班时间也变长了。每天回到家里总是三更半夜,疲累不堪的脸孔一听到美雪的哭声就会皱成一团。
伸吾的态度,让亚季子察觉丈夫不像自己这么喜欢小孩。但是现在的生活,已让亚季子十分满足。至少这里有着自己必须守护的人,有着重要的心灵依靠。每当亚季子抱起襁褓里的美雪,心中就会涌起一股身为母亲的责任感。亚季子告诉自己,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必须保护美雪不受任何危害。
亚季子认为自己过去没有拯救应该救的人。这样的悔恨之情,转变为对美雪的溺爱。亚季子对这点心知肚明,却没有办法克制自己。亚季子甚至开始觉得,保护弱者就是自己的存在价值。随着每天白天与美雪单独相处,这样的观念变得更加强烈。
由于平日工作劳累的关系,伸吾一到假日总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与家人相处、闲聊的时间自然也变少了。但亚季子并不介意,一来亚季子已渐渐明白伸吾原本就有着对家人不太关心的性格,二来亚季子认为父亲忙着在外头工作而疏忽家庭很正常。事实上,亚季子小时候也几乎没有父亲陪伴在身旁的记忆。何况亚季子的记忆只能回溯到小学四年级左右,因此亚季子认为伸吾只要从美雪到了那个年纪再加倍付出关心就行了。
距离泡沫经济崩盘,已过了十多年,日本经济彷佛走在漫长的黑暗隧道之中。但伸吾的公司采取将销售通路扩展至东南亚的策略,成功地创造出可观的获利。在相关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却又纷纷倒闭的局势下,伸吾任职的公司可说是一枝独秀。
然而好景不常,由于人事成本及原物料价格低廉的关系,各企业已纷纷将零件生产转移至中国,软件开发转移至印度。然而伸吾的公司高层主管并没有积极寻求出路,因为过去在国内竞争中获得胜利的经验,已夺走了他们的警戒心。
伸吾本身只负责软件开发工作,对于这些水面下的变化当然一无所知。从表面上看来,津田家的未来可说是光明灿烂。
就在这个时期,次女伦子诞生了。一家四口住在现在的家,毕竟已显得过于拥挤。此时伸吾刚好从父亲要藏口中得知,世田谷区有一块地要便宜出售。似乎是因为继承土地的人付不出遗产税,与其遭到拍卖不如自己先廉价求售。
世田谷区有着许多高级住宅区。在这里拥有一栋透天厝,是许多人的梦想。伸吾也是其中之一,他一听到这消息,马上决定要将这块地买下来。由于这里距离老家很近,要藏答应帮伸吾支付头期款。父亲的援助加上伸吾自己的存款,凑一凑共两千万圆。请业者估价后,距离包含建筑费用在内的合计金额还差了四千五百万圆,但伸吾拍胸脯保证能负担得起这笔庞大的房贷。
「老公,我们真的还得完吗?包含宽限期在内,总共要还三十五年,等到还完时,你都七十岁了。」亚季子问。
「别担心,六十五岁就能领到退休金,到时候再一口气还完就行了。」
「假如把退休金都拿去缴房贷,我们要怎么过活?」
「妳真傻,我可没说六十五岁就要在家里享清福。我会另外再找份工作,虽然收入会比现在少一些,还是够让我们夫妻过好日子。」
伸吾的乐观想法让亚季子感到错愕又恐惧。由于亚季子的父亲原本经营加盟餐厅,因此深知房贷额度过高时的压力多么可怕。一年来的经济情势,早已不适合办理三十五年房贷。就连日本银行,也无法预测三十五年后的景气是好是坏。
然而伸吾满心以为自己能支领薪水及奖金直到退休。不仅如此,他还深信退休后一定能找到其他工作。这年头多少上班族丢掉饭碗,多少公司倒闭后连员工离职金都发不出来,还有多少高龄求职者对着职业介绍所的窗口摇头叹息。但在伸吾的眼里,这些社会现象彷佛都不存在。
但是亚季子不管提出再多隐忧,也会被伸吾以毫无根据的想法一一驳斥。讨论到最后,亚季子明白一件事。原来伸吾想要的不是一个让一家四口安心生活的住家,而是「世田谷区透天厝」这个上流人士的身分象征。既然从一开始的要求就不同,自己就算说破嘴也是对牛弹琴。
到头来,伸吾还是一意孤行地买下土地、盖了新家。伸吾及美雪相当兴奋,但是怀抱第二个女儿的亚季子心中却只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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