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我査过了案发当时的股价走势。」
御子柴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翻开贴了小纸片的那一页,上头是以月为单位的日经平均指数走势图。
「这里有着津田伸吾遭杀害前大约半年之内的股价走势。在这段时期,日本贸易赤字创下历史新高,加上日银短观(注8)也不理想,虽然偶有起伏,但整体而言日经平均指数可说是节节下滑。许多投资家对未来感到不安,纷纷抛售持股,更是造成股价下跌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伸吾手上的持股虽然不见得都是代表股,但是在这波长期下跌趋势中,不太可能唯有伸吾的股票依然吃立不摇。说得明白点,伸吾虽然以当冲投资人自居,说穿了跟门外汉没什么不同,他手上的股票搞不好下跌得比平均指数还凄惨。换句话说,在这半年的期间里,伸吾的证券担保价值下滑程度比我们预期的还要大,如此一来,你的证词之中便出现了矛盾。」
注8:「日银短观」是日本银行公布的每季企业调查报告,为评估景气好坏的重要依据,正式名称为「全国企业短期经济观测调查」。
「矛盾?」
「根据你的证词,伸吾的股票在平成二十年九月的金融海啸后大幅下跌,即使追加不动产担保也不够,因此你不断尝试与本人联络,却连一次面也没见着,对吧?」
「是啊,请问这证词有哪一点矛盾?」
「不动产的价格虽然也会变动,但除非是公告现值大幅修正,或是附近出现差距极大的成交价时,才会产生较大的变化。堂堂世田谷区的土地,价值不太可能在一年半载之内就大幅下滑。但是股票就不同了,有些只要跌停板四天,价值就只剩下一半。」
「你到底想说什么……?」
「从这走势图看来,案发前数个月内股价一直处于下滑的状态,若不追加担保或是减少融资余额,应该早就陷入担保不足的危机了。你在法庭上曾说最重要的证券都被套牢,不能说卖就卖,但这并不符合融资业者在债权管理上的常用手法。如果真的陷入担保不足的状况,业者为了逼迫客户追加担保品,通常会先将下跌率最低的股票脱手卖掉。」
「未经客户同意就擅自卖掉?我们可没那权力……」
「在一般状况下,身为第三者的融资公司确实无法变卖客户的股票,但只要事先跟证券公司打好关系,再加上客户事先签名盖章过的文件,就可以做得到。股票被套牢的客户,大多早已陷入自暴自弃的状态,就算被卖掉一种股票也是不痛不痒。但假如担保品之中还包含不动产,那就不一样了。客户担心接下来连房子也会被业者卖掉,就会急忙寻找亲朋好友调度金钱。自尊心越强的客户,越是无法忍受失去栖身之所。」
御子柴说得头头是道,宛如是在法庭上诘问证人,青柳听得目瞪口呆,连眨眼也忘了。
「……看来你对这业界相当熟悉。」
「既然你说你们没有卖掉伸吾的股票,表示在担保率下滑的时期,伸吾曾经采取某种补救措施,对吧?」
「你到底想要知道什么?」
「案发前一年之内的账户收支履历。」
「御子柴律师,你这是在强人所难。虽然我们也接到警察依正式手续要求开示账户的要求,但你只是津田太太的代理人,并非津田先生本人的代理人,何况负责案件也与债务清偿无关。说得明白点,你是毫无关系的第三者,而且你并不是警察,当然也没有捜査权。你是律师,应该很清楚我们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公开帐户数据。」
「这我当然知道,但津田伸吾既然已经死亡,理应不再适用个资保护法。」
「恕我班门弄斧,担保融资主要针对物而非针对人。虽然津田先生巳过世,但融资余额尙未清偿,担保品也还未处分。这种情况下的债权明细属于我们公司的机密情报,怎么可能随意公开给第三者?」
御子柴遭青柳如此反驳后,话锋一转,和颜悦色地说:
「没有人是天生的坏人,每个人与生俱来都拥有慈悲心与正义感,就像你一样。」
「……咦?」
「但是组织会麻痹个人的感受,公司利益及上司命令会抹杀个人的信念与正义感。即使如此,还是有少数人依然抱持着独自的正义信念。」
「律师先生,你在说什么啊?怎么突然讲起大道理?」
「青柳先生,你似乎相当习惯上法庭?」
「是啊,诉讼方面是由我负责。」
「我知道你代表公司立场,不能说出真正的想法。但是只要牵扯上人情义理,一个人的本性就会显露无遗。青柳先生,法庭上的你正是最好的例子。」
「那……那只是被你误导而已。」
「你会受到诱导,表示你原本就抱持那样的心情。你同情因父亲过于窝囊而吃尽苦头的那一家人,更怜悯当讨债者上门时被当成挡箭牌的女儿们。但是祸不单行,那对姊妹在失去了父亲后,如今连母亲也即将离开她们的身边。」
「唔……嗯……」
「然而只要我的辩护发挥功效,就可以大幅缩短女儿们失去母亲的时间。要达到这个目的,唯有取得你的协助。如今我眼前的人不是东京Mortgage的小职员,而是青柳俊彦。我是在对你个人提出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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