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山手范围很大啊!”小岛说道,“不但没有住址,连在哪个巷子都没写。”
“没办法,只能对中山手展开彻底搜查了。反正已经知道名字了,而且,小岛君,这不正是你擅长的吗?”
“这个交给警察来做如何?这样或许会更快。”
“不。”陶展文摇了摇头,“我一开始就未将威胁信的事告诉警察……不行不行,我无论如何都不想将此事交给警察,但可以作为最后的手段,等到我们无计可施时再通知警察。暂时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第十七章 葬礼通知
陶展文在“鸥庄”前与小岛作别,随即回到东南大楼,但他并未走进地下室,而是直接上了二楼。
他推开五兴公司的房门,便听到打字机清脆的响声,公司仅有的五名职员正在各自忙碌地工作着。
“请问社长在吗?”
“您是哪位?”一名正在摆弄计算器的男职员问道。
“我姓陶。”陶展文没有名片,对方神色中浮现出了一丝轻微的戒备。陶展文心想,此人应该没来过“桃源亭”。
“您有什么事?社长正在会客。”
“啊,没什么大事,只是他的朋友徐先生的葬礼已经定在明天下午两点,地点是真善寺,请你转告一下。”
“就这事儿?”对方似乎终于放下心来。
正在这时,一个身穿华丽条纹西服的中年男人从会客室里走了出来。此人虽然衣着整齐,但全身整体线条显得十分松垮,给人一种落魄的感觉。而且他目光黯淡,眼圈发黑,乍一看上去似乎体态轻盈,实则早已颓废——这都逃不过陶展文的双眼。
李社长将那个男人一直送到了会客室外,说道:“那么,赴约前我会提前联系席先生的。”
“能再见到您真是开心,今后还请多多关照。”说完,身穿条纹西服的男人便离开了。
过了会儿,五兴公司的社长注意到了站在一旁的陶展文。
“哎呀,这不是陶先生吗……”说着,他迈步上前,伸出手去。陶展文并不喜欢握手,因为拳法家的手格外粗硬,他担心一握手就会令对方感到不适。可是,对方已经伸出手来,自然不能不握。
“徐铭义的葬礼已经安排好了,我是来通知您的——明天下午两点,地点是真善寺。您若是很忙,不出席也没关系的。”
“我当然要去的。”李社长说道,“徐先生可是我的老朋友。两点对吧?对了,真善寺在哪儿?”
陶展文掏出笔记本,打算为其画明路线。
“请进来坐吧!”
站着画图很不方便,陶展文侧顺应社长的邀请,直接走进会客室,将笔记本放在桌上,开始画示意图。
他不经意地瞥向一旁,发现桌子边上放着一张名片。
田村良作
头衔的位置已被人用三根线仔细划掉,无法辨认,想必是他以前工作过的公司名称。左端的住址也用一根线划掉,旁边用小字写着新住址。陶展文斜眼盯了片刻,随即醒悟到自己根本无须辨认,又继续画起了示意图。关于田村的住址,小岛应该知道。
“能否请您代我联系席先生呢?虽说他是大忙人,也许无法出席……总之,我听说他们是老朋友,所以还请代为转告一下。”竹画完示意图后,陶展文补充说道。
“我会转告他的,但不能保证他一定出席……毕竟他向来很忙。刚才离开的客人其实也是为邀请席先生而来的,好不容易才将时间定在了后天晚上。”
席有仁猛地睁开眼睛。他做了一个可怕的梦,醒来后才意识到这里是日本,自己正躺在酒店床上睡午觉。在南洋时,睡午觉是他每天的习惯之一。酒店的暖气足够温暖。他下床披上睡袍,拉开窗帘,令人目眩的光线瞬时涌入房间,仿佛要驱走阴沉的梦境。
席有仁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坐下,透过玻璃眺望窗外的景色。此时虽是冬季,山体却一片翠绿,天空也蓝得异常剔透。这里并非南洋。街上的男男女女也都穿着沉沉的大衣,肩膀被压得僵硬叫.许他最近睡不好,便是因为身穿大衣之故。
席有仁点了根烟,大口吸起来。是的,他梦到了槟榔屿——在豆腐店的小仓库里,他目不转睛地杲望着棚顶的四方窗子。没有任何事可做,仰望框在四方窗里的天空就是他唯一的工作。他曾在小说中读到过这样的情景,是一本描写监狱生活的小说,其中便有写到透过四方窗子仰望天空的情节。不知是哪里的孩子放的风筝恰巧映在了那块小小的四方荧屏上,一大把年纪的囚犯们便像孩子一样欢呼雀跃——小说中描绘的似乎便是这一情景。等风筝飞出视野,囚犯们便开始互相讲述各自的身世……然而,在槟榔屿豆腐店的小仓库里,就算席有仁想说,也没有听众。他那时是抗日救国委员会的副委员长,在日军占领新加坡时,他逃到槟榔屿躲了起来。一些抗日团体的主要干部没来得及逃走,被捕后均死于枪下,而他则躲在旧友豆腐店的小仓库里,仰望着四方天空,度过了一年多的时光。
席有仁缓缓吐出一口烟,自言自语道:“很久没梦见槟榔屿了,我竟然开始逐渐忘记自己还曾经历过那样的岁月,不能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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