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多坏的人,偶尔也会讲些真话。是的,或许是敏锐的直觉令你相信了吉田的一部分话。这无可厚非,我觉得能这样想很了不起。我刚才说了你的坏话,对不起。”陶展文立马道歉道。
小岛口中含混不清地嘀咕道:“没关系。”可是,声音却小得甚至连他自己也听不见。
也是从这时起,陶展文的态度再次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变得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毫不关心。
“吉田构建了一套自己的推理,并将他的推理告诉了我。”
即便小岛这样说,陶展文也只是随意应了一声。小岛本以为他会立刻要求自己将吉田的推理讲给他听,却不料对方表现得毫无兴趣。
小岛大感扫兴,直到最后也没机会将吉田的推测讲给陶展文听。陶展文本人则像是一直在思考着某件事,对别人的话置若罔闻。
时钟报时,已是两点。
“真慢啊!”小岛没劲地嘀咕道,“明明说好过午就来,这都几点了?不过,我想他应该快到了。”
“不见也没关系。”
陶展文此言一出令小岛大吃了一惊。从一开始陶展文嘴上就不停地提起辻村,单单对此人格外在意,而如今却突然热情减退,说出这种话来。今天能将辻村叫到这里来,小岛心里原本是暗中得意的。希望通过此事能令陶展文对自己稍微心怀感激。
“陶先生,您说什么呢!明明找他找得如此辛苦。”小岛不满地说道。
“我累了。”陶展文说道,“而且,我想了想,见他也没什么要事。只不过,警察对辻村之事还一无所知,今后想必也不会注意到——我只是想将这些话告诉他,叫他放心而已。这种小事,想必你也能做到。今天的事就拜托你了,请你告诉他吧。”
说完,陶展文当真站了起来。他看起来脸色发灰,显得无精打采。对小岛而言,要安慰辻村其实极为容易,但他对内情一无所知,只是口头说说,的确令人不快。无论什么事,如若毫无根据,说出来便不够有力。陶展文显然抓住了什么线索,多少应该给些提示。既然要自己接手辻村一事,那陶展文至少应该透露一二,以作补偿……
小岛刚打算表明自己的这一愿望,朱汉生便走了进来。
“小岛,叫辻村的人打电话找你。”
过了不久,小岛返回里屋,颇为泄气地说道:“他说延期至明天见面。”
“如此说来,今天就没事了。”陶展文说道。他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出一种倦怠的气息。
“啊,还有,我已查明田村的详细来历,都写了下来。”
小岛翻找衣服内兜,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陶展文伸手接过,貌似毫无兴趣,但还是大致浏览了一下。
“田村建材,是水泥厂吧?《商经新报》,是做广告的。朝日产业,是塑料厂……在区政府的户籍科和大桥食品负责涉外事务。这人经历够丰富的。”
陶展文漫不经心地将纸片塞入了口袋。
小岛目送着陶展文离开,他的背影显得垂头丧气,相较于平日,肩头也有些低垂。小岛不禁感到有些困惑——他是不是感冒了?所以才会心情不好。
第二十七章 访客
陶展文晃晃悠悠地自东亚大街走来,行至东南大楼前时,恰巧碰见五兴公司的社长和南洋豪商正要一同坐进克莱斯勒。
“啊,您回来了?”席有仁向陶展文爽快地挥手致意。
“您要出去?”陶展文反问道。
“我正要送席先生回酒店。”五兴公司的社长从旁说道。
“这下好了。”席有仁笑呵呵地说道,“今晚的邀请取消,我可以放松休息了。”
“席先生本来受吉田庄造氏的邀请,但对方临时有事,便取消了。”五兴社长解释道。
“是因为他侄子的事吧?”
“好像是的,真叫人同情啊!”
两位实业家坐进了轿车。
陶展文一直目送二人离开。片刻之后,他缓缓迈步走向大楼正门,却在门前停了下来。
“应该边走边思考一下。”在自言自语声中,他转身向美利坚码头的方向走去。
走过海岸大街,掺杂着重油气息的海风便扑面而来。
星期二那天,他也曾走在这里,鼻中嗅着同样的气息,脑中思考着是否能找到徐铭义遇害事件的突破口。如今,他已经不再想这种事了,而是开始思考应该如何为此案画上句号——也就是如何收场。
这是一个技巧性的问题。既有粗暴的方法,也有平和的方法,但无论采用哪种方法,都必须收场。徐铭义是陶展文的好朋友,而他的生命已被夺走。虽然不知道田村是什么样的人,但生命不分条件都是很宝贵的……必须尽快拉下帷幕,宣告剧终。
如今,陶展文正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也就是润滑剂。他可不希望此案在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中落下帷幕。
他缓缓行至美利坚码头的尽头,看见一位老人正坐在防波堤一端垂钓。事实上,那人头戴防寒帽,一直遮到脸颊,因此看不出年龄。不过,从背影来看,很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而且,能够在这个时间悠闲钓鲻鱼的,也只能是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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