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记得。”李社长说道,“当日,我本欲同徐先生商量与席先生会面之事。”
“不过,对朱汉生而言,您的到来却是好事一桩。在那之前,朱汉生一直输棋,那一局的胜利令他十分开心,连棋盘都被他撞翻了。”
“对对,没错。”
“他手忙脚乱地去捡棋子,却并未发现,一枚棋子夹在了他裤子的折边里,若无其事地回到家中,却被我发现了那枚棋子,便留了下来——也就是这枚棋子。”
“原来如此。那我就收下了,我会将它作为不幸旧友的宝贵纪念好好珍藏的……”
李社长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刻在棋子上的红色“帅”字。
“李先生。”陶展文起身说道,“您也快回家了吧,请原谅我说了这么多无聊的事……那我就先告辞了。”
“不如再聊一会儿?”李社长说道,“反正我回家也无事可做。我虽已这把年纪,却还是一个人生活。”
“我来只是为了转达乔玉的口信,如今口信已经带到……对了,您和乔玉究竟有多久没见了?”
“十年……也许更久吧!”
“如此说来,这次会面一定十分感人,我真希望能作为见证人见识一下啊!”
“见证人不是已经有她的丈夫了吗?而且,您明天要去抓人,想必会很忙的。”
“我会提前解决的。总之,我无论如何都希望能到场看看你们会面的情形啊!”陶展文温柔地笑道。
李社长也微笑道:“我们虽在同一幢大楼里,却一直没机会多多亲近,若是能早些认识您就好了。”
陶展文来到走廊,李社长也随后相送。
“我送您到楼梯口吧!”
“谢谢。”陶展文并未强行拒绝。
楼梯旁边的上方有一个正方形的窗户,可以看见部分天空,一个红色的广告气球正在那里飘荡。
“恕不远送,我还要回办公室稍微收拾一下——是的,必须善后才行。”说着,李社长伸出手去。
“谢谢您特意送我。”陶展文握着老社长的手说道。
李社长容颜枯藁,宛如深山里的老僧一般,其俊雅的脸庞也显得黯淡无光。
陶展文刚走下两三级台阶,身后的李社长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开口问道:“乔玉夫妇住在哪家旅馆?”
“嗯,叫什么旅馆来着?”陶展文转过身来,“我的确问过他们旅馆的名字,但已经忘了。哎呀,真是老了啊!”
“既然乔玉身体不适,我不欲打扰,只想打个电话,听听她那令人怀念的声音。”说着,李社长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陶展文的双眼。
陶展文沉默不语。然而,片刻之后,他的脸上便浮现出春风般的温暖微笑,开口说道:“我终于想起来了,叫东方旅馆。是啊,要是您打电话过去,她一定会很开心的。”
李社长仿如枯木般地伫立原地,目送陶展文走下台阶,消失在一楼走廊的拐角。
第二十九章 是夜
晚饭后,陶展文坐在卧室桌子边翻开了《灵枢·素问集注》。可是,他的眼珠一动不动,似乎并未在看。
《灵枢·素问》是中国医学古籍。
著名的《三字经》以“人之初”开头,这本医学三字经便加以效仿,以如下语句开篇——
医之始 本岐黄 灵枢作 素问详
难经出 更洋洋 越汉季 有南阳
六经辩 圣道彰 伤寒著 金匮藏
神话时代的“黄帝”被认为是中国医学的始祖,而成书于汉初的《灵枢》九卷、《素问》九卷则是现存最早的医书。随着医学日渐兴盛,汉末南阳又出了个张仲景,著有《伤寒杂病论》和《金匮玉函经》。
医学三字经又有言道——后作者,渐侵淫……也就是说,后世的医书不值一看。
《灵枢·素问》之于医门,便如五经之于儒门,被世人称作是医生必读之书。然而,古代医书中多有五行阴阳说,以及人自天承“德”、自地揽“气”等理论,但陶展文无论如何都无法习惯这些。他读得最多的反而是那些被评为“渐侵淫”的后世医书。很久前他便在想,虽然医生并非自己的本职,但既然要为人诊病,纵然当作义务,也必须阅读古典医书。
如今,他面前便摆放着一本成书于西历纪元前的书籍。
灵枢天问篇有日:“夫百病之始生也……”
尽管陶展文格外想读,却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
晚上八点,小岛赶来。
“我去过店里,您不在,我就到这儿来了。”
“嗯,我今天回来得早。”陶展文说道。
小岛只坐了大约二十分钟,其间一直用探询的目光望着陶展文的脸。
“陶先生,您似乎对此案知道些什么。不,不要否认,我觉得您的确已有所发现,能否稍微透露一二?只捡些方便透露的就行。”
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小岛无数次地重复“您应该知道些什么”,不断地追问。
然而,陶展文脸上一直带着无从捉摸的笑容,对小岛置若罔闻。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舜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