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家鲁宾斯坦【校注:即阿图尔·鲁宾斯坦Artur Rubinstein(1887-1983)美籍波兰钢琴家】来日本的时候,像烟花四散般的演奏成为人们议论的话题。今年春天,鲁宾斯坦在九段的军人会馆举行了告别演奏会,我们也抓住这最后的机会去听了演奏。回来后,哥哥频频感叹道:“嗯嗯,果然厉害!”立马就去买来了有口皆碑的维克多(Victor)唱片《恋爱魔术师》,一连听了好几天。
哥哥躺在长椅上,把手伸向半空,好像在一架看不见的钢琴上演奏似的,左右摇晃着肩膀。看着哥哥陶醉的样子,我说道:
“好投入呀。”
“我比你棒!——鲁宾斯坦。”
不棒哪还行啊?
可是,虽然同是“恋爱”的乐曲,眼前的样子却完全不同。不光是没有躺着听——这么简单的一个“姿势”问题,让人感觉肯定发生了什么。虽然季节已是夏天,却荡漾着一种暮春的忧愁。
哥哥也差不多该到了有那么一两次恋爱经历的年龄了,说不定正被哪家的疯丫头弄得神魂颠倒也未可知。
我是妹妹,当然我的年龄要小,可是这种时候,眼神却变得像母亲一样。
找个好姑娘!哥哥——好像我比哥哥大似的。
第二章
如果把“恋爱”这个词和“那是去年的事情”这句话,像摆放一对供神酒用的酒壶一样,摆到一起的话,这对酒壶中间就会浮现出桐原家道子小姐的脸庞。
桐原侯爵家即便在领主华族中也是屈指可数的名门望族,和这种家庭的干金小姐以朋友相称,让人觉得心中有愧。不过,要是在以前,道子小姐哪怕是嘴角边露出亲切的微笑,也像一座看不到里面情形的深宅大院一样,让人觉得有些深不可测,而今,道子小姐却向我打开了心扉——至少我有这种感觉。
在不到一年之前,我们俩在桐原府那广阔、壮美的院子里散步。在那个高岗上的四方亭里,道子小姐向我道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的心被一个人吸引了。
当然,道子小姐能够相遇并交谈的人,至少也是有能够得到桐原家邀请的门第出身。那个人是一位子爵,可是却有着与他的华族身份格格不入的想法。
虽然身在一流顶尖企业,却对“从高管往上爬”的高升的阶梯毫不在意。说是“想去一个能够关注劳动大众的部门”。
这样的青年,估计桐原家的千金小姐以前从未遇见过吧。
可是,按常理来想,道子小姐的结婚对象,是有桐原这一门第允许与不允许之分的。眼睛往上看的青年可以,而往下看的年轻人估计有困难。
我这么漫无边际地想着,时间正值今年冬天——那时正好是金发飘逸的女杰阿米莉娅·埃尔哈特【校注:阿米莉娅·埃尔哈特(Amelia Earhart,1897年7月24日-1937年7月2日失踪,1939年1月5日被宣布逝世)是一位著名的美国女性飞行员和女权运动者】驾驶洛克希德公司制造的那架漆成红色的“织女星”飞机第一次成功地实现了从夏威夷到美国本土的单独飞行,成为全世界议论的话题的时候。
“这位……”
道子小姐悄悄地邀请我,我又来到桐原府烦扰。
当只有我们俩的时候,难得看到道子小姐像孩子般羞赧地说道:
“……跟相羽先生的事情,看来好像有进展的希望。”
这里说的相羽就是那位子爵。道子小姐房间里的壁炉正冒着红红的火光。
吃惊过后高兴涌了上来。道子小姐那喜悦的神情,如同映照在镜子上一样,反照在我身上。
“……哎哟……恭喜恭喜!”
“不胜惶恐。”
这种应答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个圈子的语言,翻译成社会上通用的语言就是“谢谢”。
“为什么……怎么……?”
“我和爸爸谈了谈。”
道子小姐的父亲今年从少将晋升为中将了。桐原陆军中将。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之一。可是在家里的时候,也许对女儿很娇惯吧。确实,讲究点方式方法的话,有时候跟妈妈说还不如直接跟爸爸谈来得好。
道子小姐继续说道:
“……不是说不试不知道吗?我就姑且试试。又不能骗爸爸,所以我就包括相羽先生的人品在内全都说了一遍。听了我的话,爸爸沉思了起来。我以为没有希望了,没想到过了好一会儿,爸爸开口说道:‘那,倒也是可以考虑的一种选择……’”
“什么?”
“哥哥将来会娶一个领主华族家的小姐。这事已经在商谈了——姐姐去年嫁了皇族。”
“嗯。”
桐原家的大女儿是我们学校的学姐丽子小姐,在学校里读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美女。正如大家预料的那样,丽子小姐嫁给皇族,成了王妃。
“至于我呢,爸爸考虑的是经济界的人士。他想让三个子女分别走三条不同的道路……”
我点了点头。怪不得起初选中了有个儿子做继承人的瓜生财阀。
“……虽然跟爸爸的期望有些偏差,不过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不同的道路’……爸爸私下里说啊,现在这样的社会,是不会一成不变地持续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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