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与雪_[日]北村薰【完结】(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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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雅吉哥哥是一个内心经常表露在外面的人。情绪低落的时候,连肩膀也会耷拉下来。同样的道理,从他放的唱片也可以看到他的内心世界。

  夏天刚刚来临的时候,放的是蜜糖一样甜蜜蜜的流行情歌。可是,没多久就变成了悲悲戚戚、如怨如诉的歌曲。

  “不懂艺术的家伙真拿她没办法。那是海涅的诗,舒伯特【校注:弗朗茨·舒伯特(Franz Seraphicus Peter Schubert,1797年1月31日-1828年11月19日),奥地利作曲家,早期浪漫主义音乐的代表人物,也被认为是古典主义音乐的最后一位巨匠】谱的曲。”

  哥哥神气地说。那架势简直就像是他写的诗、作的曲一样。

  “你说的那个舒伯特——就是那个呀。《未完成交响曲》【校注:即舒伯特《第八交响曲(b小调)》,创作于一八二二年,舒伯特将它作为完成了的作品献给奥地利格拉茨市的音乐协会,但人们在他死后的一八六五年,才发现了交响曲的总谱,因为它只有两个乐章,所以被称为“未完成”】。”

  今年人们津津乐道的电影之一。弗朗茨·舒伯特以悲剧性爱情故事的主人公登场,博得了观众的眼泪。

  “……哎,嗯。”

  “‘如吾爱之无终,此曲亦无终矣’——对吧?”

  ——就这样,那首交响曲没有完成——电影以此结尾。

  是不是真的那样,我可不知道。不过,托了电影的福,唱片也肯定卖得很好。作为一个艺术家,舒伯特应该很贫困吧。如果能把卖唱片的利润分一点给生前的舒伯特,那该多好。

  “……嗯,差不多吧。”

  “那,舒伯特的,什么曲子?”

  “《影子》。”

  听上去就很阴郁的名字。

  “那么——说到海涅,应该是德语吧。”

  “那还用说。”

  我只学过英语和法语。

  “什么样的歌词?”

  “等一下,有森鸥外【校注:森鸥外(1862-1922):日本小说家、评论家、翻译家】的翻译。”

  好像是早就查好的,所以马上就找了出来。鸥外先生译诗的题目和唱片不太一样。

  “……《分身》?”

  “啊。”

  译诗是这样开始的:

  在夜半寂静的街巷

  这处人去楼空的家

  曾是我恋人的住所

  确实,这样的曲调不可能明快。似乎是失恋的诗人正望着离去的恋人的家。这时,他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在望着同一所屋子。那人是谁呢?

  那是我昔日的面容

  “啊,原来是这样的。所以既是《影子》,又是《分身》。就是那个什么、多贝尔……”

  “多贝尔肯戈儿(Doppelganger)。”

  哥哥得意地说道。用德语一说,什么都听起来煞有介事似的。

  “另一个自己,是吧?”

  这可是相当让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是的。多贝尔用英语说就是达布尔(double),双重、双倍的意思。”

  “肯戈儿呢?”

  不知道哥哥是没听见还是装着没听见,继续说道:

  “自古以来,都把看到多贝尔肯戈儿当作是不吉利的事情。”

  “嗬。”

  “最不好的传说认为,那是死亡的前兆。”

  “哇。”

  “即使从现在的观点来看,如果看到不可思议的幻影,那就是神经太疲劳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情吧。”

  说得也是。不过,还是挺浪漫的。

  “小说呀、民间传说里似乎应该挺多的吧。”

  “那是,确实有好几个。其实,芥川也写过。”

  “嘿。”

  我应了一声,突然想起来问道:

  “——哎,多贝尔肯戈儿,只有自己才看得见吗?”

  “嗯?”

  “就是说啊,其他人能否看到你的‘多贝尔肯戈儿’——会不会有人对你说:‘你昨天在银座逛街了吧?’”

  “啊,这种情况也有的啊——如果那个时候另一个自己在干坏事的话,那可就糟糕了。”

  “那是啊。”

  如果长得一模一样的另一个自己到处借钱,搞恶作剧,甚至犯下滔天罪行的话,那谁受得了啊。

  “——既然如此啊。”

  我凑近哥哥的脸说。

  “什么呀?”

  “怎么还每天都在听那种有不吉利的东西出来的歌呢?”

  嗯……哥哥怔了一下,说:

  “那个,因为是舒伯特,是海涅呀。”

  企图躲进大艺术家的权威之下啊。

  哥哥以前听的钢琴曲里,有一首叫《恋爱魔术师》的。据说有一户富贵人家的太太,自杀时就听着这首曲子。好像还有一个第一高中的学生,是在山中湖畔,听着舒曼的《梦幻曲》绝命的。

  人要从生的一边向另一边跨出脚去,肯定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唱片的曲调就像舞台表演的道具一样,把自己变成一个不是常态的自己,并在自己的背上推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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