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人那充满笑容的面具,现在已经没有怪异的感觉了,只是觉得:这面具之下,真的有一张脸吗?如果有的话,真想看看是怎样的一张脸。
——遵圣旨白鹭……
唱曲声中,万三郎跪拜在地。面具低垂,表情消失。表示恭顺之意的自鹭甚合圣意。
——得放飞白鹭……
唱曲声中,白鹭弹射而起。“满心欢喜高高飞,满心欢喜高高飞”,表现出喜悦的神情后,倏地飞向帷幕。于是,白衣人
——飞往何方无人知。
第七章
万三郎在演《白鹭》时使用面具好像是极其罕见的事。演员从能乐舞台上刚一消失,夹杂着观众的咳嗽声,就响起了对此表示纳闷的声音。
当然,我也向姑父问道:
“那是怎么回事呢?”
“那就是‘延命冠者’的面具啊。可以说是老翁面具的年轻版……总而言之,不是人世间普通的‘人’,而是像神一样的存在。”
如此说来,白鹭戴上这样的面具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是,万三郎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吧?”
“啊。”
“那么说,可以不戴面具表演吧?”
“应该是那样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或许是觉得自己的脸还不够苍老,或许并没有多深的思量,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而已。”
不管怎么样,我重新对能乐面具的玄妙不胜感叹。我对姑父谈了我的感受,姑父满意地点头说道:
“面具由名角来用就会血脉相通。表演者不同,面具的表情也会完全不一样。那真是令人惊奇——不过啊,就是离开舞台表演,光看面具本身,也是充分经受得起鉴赏的呢。能乐面具到底是日本独特的精湛美术品呐。”
据姑父说,由文部省牵头,已经对能乐各流派所藏面具做有系统的调查。
“好像上野的美术馆里也举办过面具展览吧。”我说道。
我没有去看,不过我记得好像有过一个叫作《日本古代面具》的展览。当时真应该去看看的。我正感到后悔的时候,姑父说道:
“单就能乐面具而言,下个月,在银座的画廊里也要办一个展览会呢。”
“是吗?”
“啊,规模不大,但比较别致,会有精晶展出。”
从姑父那些喜欢能乐的同道那里,经常会传来信息吧。
在我也熟悉的鸠居堂以及资生堂甜品屋里,也有这种举办活动的地方。在银座各处,连日举行着浮世绘、西洋画等各种各样的展览。
“有兴趣的话,一起去看看吗?”
姑父向我发出了令我喜出望外的邀请。
“好啊,非常乐意。”
松子姑姑也笑眯眯地对我说:
“太好了。那我就期盼着一起去了哦。”
第八章
我决定向姑父借来《谣曲全集》读一读,同时也是为看展览做一点预习。
就这样,我又是读古典,又是读芥川。可是,我们家的文学士先生却热衷于不知什么可疑的书。
那是下一周星期六的事情。雅吉哥哥一早就躺在长椅上,双手举着一本书在专心致志地读着,朝着上面的封面上画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图案。
举书的手看上去显得很累的样子。
我原先还以为是一本原版外文书,但不是。
“……《黑死馆杀人事件》【校注:《黑死馆杀人事件》乃小栗虫太郎于1934年4月在《新青年》杂志连载的解谜推理长篇小说,翌年(1935年)五月由新潮社出版,这本书奠定了作者在日本推理小说界的地位,亦是日本四大推理奇书之一】?”
“啊。”哥哥从翻开的书本下回答道。
“侦探小说吧。”我说道。
“这书可不是能够这么简单地归类的。等等,现在我给你读一读这个地方。”
哥哥说着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开始高声朗读。
——二世纪时阿里欧斯神学派杰出的修道士菲利莱欧斯,曾经就谈话的方法做过这样的论述:灵气(呼吸之意)既然与呼气一起脱出体外,那就攻其虚处。又说:比喻要选没有关联的。
实在是至理名言啊。所以,我把内行星轨道半径与如同百万分之一毫米般的杀人事件联系起来,说到底也是为了不被轻易地注意到其共同要素。难道不是这样吗?在读了爱丁顿(ArthurStanley Eddington)的《空间、时间和引力》的日子,我觉得里面的数字完全失去了对称的概念。还有,甚至连像比奈(Alfred Binet)那样中期的生理性心理学家也……
哥哥放下书说:“怎么样?”
我夸张地耸了耸肩膀说:
“——莫名其妙。”
“看来对你来说,还太难了点。”
不管对谁来说都难于理解吧。
“要是像唱谣曲一样唱出来的话,肯定大家都会打瞌睡的。”
雅吉哥哥听我这么说,哈哈地笑了起来,一边做出用手击鼓的样子,同时在嘴里咂了一下舌头说:
“不过,你的玩笑倒也意外地撞在一个好问题上。语言这东西真是不可思议。谣曲《下海道》里面的句子也是这样,可是我们不能把这种罗列简单地认定为毫无用处的游戏。硬是认为那是没用的游戏的人,也太性急了点——不能用普通砖头建造的建筑,确实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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