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德哈只不过是代罪羔羊,血液交易的背后有更多人参与其中,不只是像他那样的下层人士而已。”当他听我提起这起案件时,便如此表示,然后又说:“每一家疗养院,每一家医院,都有中介的存在。医生需要用血时,总之就会安排妥当。”
他领着我在实验室里四处参观,接着带我下楼,前往他那间奢华的办公室,倒了一杯拉茶给我喝。等我们俩都放松后,他跟我说,他从卡拉拉邦的家乡搬到哥拉浦,是为了改善人们的生活,可是,现在他不确定自己所创办的捐血银行是否真能减轻人们的压力。他说现在已经有其他人取代亚德哈那一帮人。警方逮捕亚德哈一周后,对血液银行的血液需求量上升了60%。不过,一年后的现在,“需求量已下降”。哥拉浦没有新开的血液银行,也并未突然涌入捐血人,总之血液是从某个地方来的。
在印度,合法的血液捐赠行为其实跟世界上的其他地方略有不同。由于很少印度人愿意基于纯粹的利他主义捐血,因此患者需自行提供捐血者,请捐血者捐血给血液银行,把手术期间会用到的血液品脱数给补足。一旦患者透过朋友获得血液捐赠认可后,就可以取得一单位配对成功的血液,供自己的手术使用。理论上,这表示亲友必须自告奋勇前来协助患者,但是,现实情况却是大相径庭。多数患者不会要求有关系的人捐血,反倒依赖非正式的职业卖血者,他们会在医院前面徘徊不去,愿意捐血换得一小笔金额。
安东尼神父说,他无法阻止卖血行为。医院处于两难之中,拯救手术台上的患者性命,就有可能剥削捐血者。站在临床的角度来看,患者就要死于手术台时,买血似乎是两害取其轻的选择。他跟我说,这家医院的规模太小,无法吸引半职业的捐血人,不过,哥拉浦各大医院都有半职业的捐血人。他跟我说,开始着手调查的最好的地方,就是亚德哈监禁的受害者被警方救出后,负责其治疗的那家医院。
哥拉浦的市民医院院长帕瑞(O. P. Parikh)医师在其一生中已捐赠了13品脱的血液,来年退休前还会再捐赠4品脱。不过,他说自己是特例,哥拉浦市的其他人才不会像他那样热心捐血。帕瑞负责市民医院的整体营运,他说,血液的供应是一直存在的问题。“在这里,大家都怕捐血。他们不想要交换血液,只想要购买血液。”只要1000卢比,相当于25美元,就能买到一品脱的血液,所以要找到捐血人并非难事。
帕瑞的医院门外50米的地方,就是一堆临时茶铺与香烟卖家,他们又兼作血液掮客。我小心探问一位下排牙齿有着槟榔渍的男人,他说,我可以去见丘努(Chunu),那个人是当地的职业血贩子。那男人在送我走之前,还特地警告我:“你一定要在银行那里要求折扣,他有艾滋病毒,血液不一定会筛检。”5分钟后,我就在医院的后巷里,见到了一位身形矮小的蓄胡男人,他用披巾遮住脑袋和耳朵。我跟他说,我需要尽快取得一品脱B型RH阴性血液。
“现在B型RH阴性很少见,也很难找到。”他说,“我们可以弄到,可是必须从费萨巴或拉克瑙送过来。”这两个地区首府距离此处约有100英里远。他说,付3000卢比就可以安排,这个金额很高。我跟他说,我会考虑看看,然后就离开了,而他则继续在医院大门外跟其他顾客讲话。
同一时间,市民医院的血液银行里,则是一幅无助的景象。钢制冰箱里的血袋存量就要空了,只有3袋可用于输血。血液银行的行长辛格(K. M. Singh)表示:“昨天有人过来,想买血液,我们必须拒绝。我告诉对方,血液是非卖品,必须捐血才能取得血液。对方离开了,不过一小时后,却带着捐血人回来。我无法得知他们是不是付钱给了那个人。”
哥拉浦的5家血液银行只能满足一半的需求。患者要负责提供自己的血液供手术用,有时甚至不知道买血是犯法的行为。
巴巴拉赫达斯医院(Baba Raghav Das)的产科病房,堪称是哥拉浦最大的政府医疗机构,却也是一处把生命带到这世界上的凄惨之地。巨大的凸窗上涂了一层半透明的绿漆,应是用于减少刺眼的阳光,却让混凝土病房里充满了病恹恹的光线。病房里约有50名妇女,她们仍旧穿着从家里带来的衣服,在薄薄的病床上等待剖腹产的伤口复原。有的妇女有床可躺,有的则不得不斜倚在混凝土的地板上。
病房里还有数十名新生儿,但说也奇怪,没一个在哭的,仿佛这间如山洞般的病房,吞没了所有的声音。一名悉心照料女婴的妇女调整了自己的袍子,接着取出自己的导管,让红色浓汤似的混合物流入床下的垃圾桶里。尽管环境看来很糟糕,但是巴巴拉赫达斯医院可以让这些妇女看病,这是难得的机会。要获得医疗救助,住这种病房只不过是这些人要付出的其中一项代价。
有一位叫做古丽亚·戴维的妇女,就住在隔壁的比哈尔邦的农村里,她担心自己在生产时可能会有并发症,便经历100多英里的路程来到这里。某位未向她透露名字的医生,总共才花了5分钟的时间为她看诊,然后便说,她必须剖腹产。他说,基于预防,院方需备有一品脱的血液,患者支付1400卢比(约30美元),院方就可安排捐血人。她说:“事情很简单,我们甚至不用多想些什么,医生就会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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