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星夜缓缓摇头,一边又挥舞起藤条到处乱打,一边压低声音说道:“他们不承认你取宝成功,说你未曾事先告知你要参加‘飞戎之赛’,因此认定其中必然有弊。”
楚瀚嘿了一声,知道这是柳家和上官家所能搬出最无稽的借口,但也无可奈何。他低声问道:“那物事呢?”胡星夜也低声道:“我带回来了。他们既然不认,还有脸将物事收去吗?哼!”
楚瀚见到舅舅眼中的悔恨恼怒,知道他心中只有比自己更加难受,也知道在胡家与其他两家的争斗中,这回合是落了下风,而自己便是陪葬品。他咬咬牙,低下头,流下眼泪。这眼泪不是为自己即将受到处罚而流,而是为舅舅的失败和失望而流。
胡星夜又怒骂了几句,将藤条用力扔在地上,大步走了出去,留下楚瀚在房中继续假装疼痛呜咽。他倾听着窗外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知道上官家和柳家派出的眼线正蹲在不远处的树梢和围墙上专心地偷听着,也知道他们很快便会将自己挨打的情形一五一十地禀告给上官婆婆和柳攀安。他眼前浮起那猫脸老太婆和虚伪相公的面容,心头怒火如烧。
第三章 祠堂领罚
次日天还未明,胡星夜便领着楚瀚来到三家村的祠堂,命他在堂前的青石地板上跪下,三家村的许多子弟都赶来争相观看,指点讪笑。胡星夜先在祖宗牌位前跪拜,之后便当着大家的面,拿木板打了楚瀚二十大板。这回在大伙儿面前,不能如昨夜那样作假,胡星夜只能真打,直打得楚瀚臀上一片青紫,疼痛难忍。楚瀚硬撑着跪在祖宗牌位之前,望着舅舅离去的背影,心中又痛又悲,感到祠堂周围三家子弟讥嘲蔑视的目光从四面八方狠毒地投射在自己身上。
“我能撑得过去!”楚瀚咬牙心想。他仍隐约记得自己被父母遗弃时的悲哀绝望,也记得被乞丐头子打断左腿时的痛楚惊惶。如果那我都能撑得过去,又怎会撑不过恩人这一顿有违本心的责打?
他臀上的板伤是外伤,虽疼痛却并无大碍,但青石地板出奇地坚硬寒冷,他感到一股难忍的剧痛,寒气直窜入膝盖。在这硬石地上跪个一日,这腿会不会就此废了?他心底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恨不平之气,无处宣泄,只觉眼眶发热,几乎便要掉下泪来。他告诉自己绝对不能当众掉泪,向周围这些豺狼虎豹示弱,只能竭力隐忍着,睁大眼睛向祠堂望去,将龛上的供奉摆设尽收眼底。龛上除了三家列祖列宗的数十块牌位之外,还供着一尊神像,浓眉豹眼,脸容古怪,唇上留着两撇八字胡。
楚瀚记得舅舅曾告诉过他,那神像塑的是“鼓上蚤”时迁。时迁乃是梁山泊一百零八条好汉之一,排在倒数第二位。他出身飞贼,擅长攀援、潜伏和窃盗,曾靠着这些本领为梁山泊立下不少功劳,号称“地贼星”,被后世尊为窃盗一行的始祖。舅舅那时曾咂嘴说道:“这村子禁忌可多了,许多词儿都不能说,祠堂里却光明正大地供着时迁!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楚瀚想着舅舅说这话时的讽刺意味,眼光往神像旁边望去,见挂幅上写着四行诗句:骨软身躯健 眉浓眼目鲜
形容如怪族 行走似飞仙
夜静穿墙过 更深绕屋悬
偷营高手客 鼓上蚤时迁
楚瀚知道时迁外号“鼓上蚤”是说他身形轻盈得好似一只在鼓上跳跃的跳蚤一般,但是尽管他身手轻灵,飞技不凡,更立下了不少功劳,却始终为梁山泊的其他英雄好汉所瞧不起,一生想洗刷小偷出身,终究未能如愿。楚瀚隐约能猜知舅舅决定洗手时的心境,自己出身市井小绺,若不是遇到了舅舅,很可能一辈子便是个如时迁那般让人瞧不起的偷儿。就算来到了三家村,学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偷窃功夫,什么瓷枕、古琴、双剑、水晶都能轻易取得、手到擒来,却又如何?
楚瀚叹了口气,闭上眼睛,但听身周众三家村子弟的窃窃私议之声不绝于耳,渐渐地,愈来愈大声,冷嘲热讽如箭般接二连三地射来:“参加‘飞戎之赛’,竟然违反祖宗规定,未曾事先报备,更提早出手,如此取巧舞弊,实在可耻!”
“这跛腿小子哪有半点真功夫?还不是靠作弊才侥幸取得天下至宝!龙目水晶被他的脏手碰过,可亵渎了宝物!”
“这是瞎猫碰上死老鼠,狗屎运!”
“瞎子莫学暗器,跛子别练飞技。这话他想必没听过。哈!”
“小臭跛子,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竟敢在我三家村炫耀!”
“这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关羽堂上耍大刀!”
“咱们家婆婆多大的本事,都不曾出手取这三绝。你这小跛子是哪号人物,怎么可能取得三绝之一?真是痴心妄想!”
众人每说一句,便引起一阵哄笑谩骂,楚瀚则闭着眼睛,全不理会。
渐渐地旁观众人感到不好玩了,几个顽劣的子弟便弯腰捡起小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向楚瀚扔去。起先只是小石子,楚瀚任其打在身上,不去理会,只跪着不动;后来石头愈来愈大,忽然一块鸡蛋大的石头飞将过来,正中他的后脑,直打得他眼冒金星,鲜血迸流。在众人哄笑声中,楚瀚大怒回头,见扔石头的是个尖脸鼠目的少年,正是上官家的小儿子、上官无影和上官无嫣的小弟上官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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