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风声里面那人的声音忽远忽近。
“我们商量一下吧,”窃听器那头的人语音听不出情绪,浸满雾气湿气,仿佛虚浮不定,却又棱角分明地在笑,“我告诉你,哪里可以找到我。”
接着他吐出一个词语。
汉克猛然醒悟。
带子戛然而止,一切走到了尽头。
迪兰在那头轻碰嘴唇,笑意阑珊,他说的那个词是:“南极海。”
他带着那三百万,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大海里。
视听室里安静了很久。
过了二十分钟,老汉克终于平静下来,提起笔,在档案上开始写:
获罪人:瑞恩纳特,国籍英国,在澳大利亚曾用化名:迪兰达尔。
现行银行劫匪,涉案金额:三百万。
洋流期驾车冲入南极海,社会影响过大,一切资料不对公众宣布。
写完之后,他慢慢抽出了刚才领来的那卷老带子,那是两年前的记录了,上面的标签上写着:2012年3月4日,编号525+,电话监控。
标签上的字虽然是用水笔写的,但颜色已经很淡,下面字迹潦草地签了一个名字:克拉克。
克拉克希尔,他死去的搭档。
他沉默了片刻,把带子换入。
带子的开头一片嘈杂,有巨大的车门关合的声音。
雨声淅沥,听起来却十分怪异,仿佛遥远万分。
接着一个优雅好听的男声轻声说了句。
“喂?”
话尾轻轻上挑。
沉默半晌,终于有人回答。
“是我。”
那声音年轻而温润,汉克已经整整三年没有听过。
那是他搭档克拉克的声音。
他手指颤抖,而带子继续转动。
“喂?”
“是我。”
那头的人笑了:“啊,你好。”
“……你在哪里?”
“目前逃窜中。”
“……你还真敢承认。”
“这是事实。现在负责抓我的人是你吗?”
“抱歉。”
“啊,你真无情。”
克拉克的声音稳如泰山:“是你没挑好地方。”
“我怎么知道你跑去当了警察呢?嘿,说实话,你不会是为了抓到我才去当警察的吧?”
没有回答。
雨声依旧环绕,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过了半天,罪犯才忽然叹了口气。
“抱歉,我不会被你抓住的,我不想坐牢。”
“谁逼你去抢劫的?”
“话不能这么说的,”罪犯笑笑,“你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克拉克几乎是在怒吼:“但你明明还有别的办法!”
带子里出现了几分钟的沉默。
良久,罪犯才轻声说:“不,我没有。我的身体状况越来越糟了,我得赶紧把要拿的东西拿到手,然后交给他。”
克拉克好像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过了很久,才说:“你那里是什么声音?好吵。”
“哈哈,是雨声。”
“……今天好像没有下雨。”
“不用套我的话,我这里也没下雨。”
“那这声音哪里来的?”
“有人发给我的,我还有很多这样的录音。”
两个人也许年轻时曾经默契,但现在是典型的话不投机。
又过了半晌,克拉克强调:“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明白。”同样年轻的罪犯笑道,“就像我也绝对不会去坐牢——我知道我们讲电话的工夫你已经基本锁定了我的位置,你部署得很周密,这次我逃不掉的,我发现是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但我有办法可以让我不坐牢,同时让你完成任务。”
“迪兰,你少异想天开。”
“我很认真,你以后就会知道。”迪兰的声音稍稍一顿,微笑说,“我要挂了。”
“喂——”
罪犯打断了他。
“啊,对了,我的上衣口袋里有一件东西,”他仍旧笑着说,“如果你找到了我,它就归你。留着呐,那是我给你的遗物。”
结尾是尖利的一声呼唤:“不,迪兰——”
带子到这里,嘟的一声,一片空白,应该是有一方先挂了电话。
汉克整整一分钟没有动,接着翻开档案的资料,双手冰冷。
获罪人一栏里写着,迪兰达尔,在澳大利亚曾用化名:瑞恩纳特,现行银行劫匪。涉案金额:三百万。
下面敲着红章,证明死亡。
备注里写着:洋流期驾车冲入北大西洋,社会影响过大,一切资料不对公众宣布。
他拿着这薄薄的一张纸,忽然哑口无言。
笔迹仍旧属于死去的搭档。
他想起来抢劫犯迪兰那辆黑色的轿车被打捞起来的时候,克拉克就站在一旁,微红着眼眶一个个对他们说辛苦了。
罪犯死了并不久,身体还没有肿胀,也没有变形,只是显得有些苍白,看上去仍旧如生前一样英俊。
克拉克仔细检查了尸体,将衣服抚平,好像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什么东西,然后紧紧攥在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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