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昊的情绪愈显激动,说:“人家上午想翻供,中午就死了,这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我曾与张世杰私下探讨过这个问题,可他始终端着一副不屑的样子,声称他们当时办案的程序和证据没有任何问题。后来我从市局的熟人口中打听到,原来张世杰和‘3·19’案办案组负责人——已经退休的老局长,都是因为在侦办‘3·19’案时表现出色而获得晋升机会的,所以我觉得这里面绝对有阴谋。”
“如果你的结论是对的,那你觉得于作国为什么要做替罪羊呢?”耐着性子听完耿昊冗长的讲述,杜英雄立马抢白道。
“也许是他太孤独了吧,又或许被人利用了,我终究不是你们这样的专家,这个问题实在说不好。”耿昊略显犹豫地说。
“你都说不清楚,还在书里乱写一通?”本就印象不好,又见耿昊一副道貌岸然的姿态,杜英雄有点搂不住火。
眼见他声音越来越高,韩印赶紧使个眼色,制止他再说下去,跟着打圆场问:“你有于得水的联系方式吗?”
“有,等一下……”耿昊当然不甘被呛,狠狠瞪了杜英雄一眼,才打开随身带的皮夹,“喏,这是他的名片。”
与耿昊的会面以不欢而散收场,杜英雄仍气愤难平,坐在出租车里一个劲数落耿昊不是东西,韩印此时也懒得管他,扭头看窗外徐徐闪过的夜色,默默在脑袋里拼凑纷乱的案件枝节。这种动作对他来说就好像是玩拼图,只有把各个拼片放到对的位置,才能显现出图画的本来模样。当然,首先拼片数目得完整,韩印手里现在就少一块,因此他需要向张世杰讨要。
张世杰办公室半敞着门,像是算准他们会来而故意留的,但韩印还是礼貌地敲了两下才和杜英雄走进去。见到二人,张世杰放下手中的文件,指指身前办公桌上两个扣着盖子的饭盒,关切地招呼道:“忙到这会儿,饭还没得空吃吧?食堂晚上蒸包子,特意给你俩留的。”
“太好了,早就饿了!”杜英雄一屁股坐到张世杰对面,掀开饭盒,顾不上拿筷子,伸手抓了一个大包子就塞到嘴里,边嚼边说,“还是热乎的呢,对了,您怎么知道我们会来?”
“呵呵,你们不找我,我也会找你们。”张世杰卖关子似的笑笑,又特意与刚刚落座的韩印对了下眼,其实两人心里都有数,虽然相关信息在案件卷宗中都有记载,但有些东西还是面对面讲清楚为好。他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到二人身前,再坐回椅子上,语重心长地接着说:“我知道你们现在实质上最感兴趣的不是眼下的案子,而是‘3·19’案嫌疑人于作国,对于这个主动投案的嫌疑人,局里做过全面而又深入的背景调查。于作国年幼时个性还好,机灵懂事,智商方面甚至表现出比同年龄段孩子要高出一些的苗头,起初上学成绩也相当不错,不过随着癫痫病不时当众发作,他逐渐被同学们视为另类,与老师和同学之间互动少得可怜。后来又因家境困难,无法持续得到医治,他的认知能力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后期学习成绩每况愈下,个性便逐渐趋于孤僻自闭。浑浑噩噩升到初中后,学习越来越难跟上,性格方面受青春期叛逆情绪影响,开始出现暴力反社会倾向,严重到在课间把自己的教科书用打火机点燃,差点酿成一场严重火灾,因此被学校劝退,草草结束学生生涯。
“辍学后,由于母亲忙于生计无暇顾及,于作国便如脱缰野马般整天在社区里东游西荡,以拾废品变卖挣取零用钱,然后去网吧挥霍。而不知道是不是受网络淫秽图片影响,还是什么别的原因,那一时期他开始疯狂迷恋女性丝袜,尤其是被女性穿过的。后来我们搜查他家时,在他床底下发现200多双丝袜,其中大多是捡来的,也有从别人家阳台上的晾衣架上偷拽下来的,还有一些是通过入室盗窃而得。据他交代,他从网络上查到撬门开锁的方法,在地摊上购买相关工具做成简易开锁器,撬开一家房门只需两三分钟,并且普通人难以察觉门锁被动过。加之入室后从不乱翻乱动,只以丝袜为目标,所以若不是他主动交代曾有过多次入室盗窃活动,被盗住户根本不会发觉家里进贼了。当然,在调查中我们也得知,其实有些受害人是有所察觉的,但碍于丢的是丝袜之类的女性贴身物品,羞于启齿便未报案。
“于作国到案后供述了一系列作案情节,基本与案情是吻合的,他能精确指出所有犯罪现场地址,也能大致说出作案时间,尤其他交代了一个隐蔽性证据,连我们办案组都没怎么注意到——他说在第二次作案时,曾不小心碰到床头桌,他记得有支口红掉到地上,被他随意一脚踢到床头桌下面。结果去痕检科核对,还真有这么一支口红。”
“当年社会舆论和媒体对案子关注得多吗?”韩印插话问。
张世杰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那还用说,那案子可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本市发生过的性质最为恶劣的案件。消息曝出后,很快便成为街头巷尾老百姓的热门话题,尤其在案发区域的欣乐社区,各种传闻甚嚣尘上。媒体更别提了,那段时间差不多都是头版头条,尤其在全媒体经济时代,某些纸媒和网络媒体为生存和扩大影响,根本顾不上什么原则问题,也不听招呼,就跟疯了似的,穷尽各种手段从被害人家属口中甚至是局里的熟人关系中挖掘内幕,还给凶手封了个‘丝袜杀手’的绰号。还有,那时虽未有微博和微信,但很多网民利用博客和论坛对案件的议论也很热烈。可以说案子的瞩目度和透明度确实前所未有,也加重了局里的办案压力。”张世杰顿了下,饶有意味地看了韩印一眼,接着说:“我懂你问话的意思,其实局里也担心他是被人利用,所以每次提审都全程录像,还邀请专家做过测谎,结果没发现他有说谎迹象,关键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社会交往很少,根本找不出‘顶罪’动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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