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慕曦说:“我自己都认为是错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好呢?”
向渊说:“我们不做,谁去做?”说到这里,向渊自己也摇了摇头,表示很无奈。从目前的工作体制看,承办人提出存疑不起诉的意见未被检委会采纳的,只能是按照检委会的决定,将案件提起公诉,但承办人自己都认为证据不足的案件,怎么可能全力去指控呢,又怎么可能有效反驳辩护人、说服法官,以取得理想的指控效果呢?但如果更换承办人,新的承办人需要大量时间去审查熟悉案件,办案期限上又不允许,况且,换一个承办人也未必就是起诉的意见,也可能还是存疑不起诉的意见。所以,对于这种情况,换承办人或不换承办人都是两难。
颜慕曦生气地说:“哪个委员认为能定,让他出庭去。”颜慕曦说这话时是带着生气的口吻的,但其实这真的不单纯是一句气话。现实中,承办人在检委会提出案件证据不足的意见,有的委员轻飘飘地说一句“起诉”,后面的工作就完全不用考虑了,公诉人如何出庭支持公诉与其无关了。因而,有人提出来,对于这种案件,应当让一两个坚持起诉意见的检委会委员参与出庭支持公诉,让他们去亲身感受一下公诉庭审,感觉一下法庭对证据的调查、质证和辩论,对案件的定罪证据标准有直观认识。司法实践中,也确实有地方检察院进行过这方面的尝试,建立了检委会委员出庭公诉制度。
向渊说:“他就是不去呢?谁能拿他怎么样?”向渊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有点郁闷的。检委会的工作体制中,很难解决的一个问题就是委员的责任心问题。对于承办人的意见,有的委员随意地就否定了,也说不出令人信服的理由,有的是没有认真细致审阅案件报告,有的是原本司法水平就不高,有的甚至就是无端猜疑承办人可能存在徇私舞弊,故意否决承办人意见,而将一个可能无辜的人推向被告席。如果因为某些委员不负责的表决,导致冤错案的,如何追责?如何界分委员是因为司法水平不高、理念分歧导致发表错误意见,还是因为故意或严重失职而导致发表错误意见?发表错误意见的委员可能有几人甚至十几人,如何根据委员表决的不同情节,分别追责?这些都是对委员追责的重大难题。正因为目前没有建立检委会委员追责的标准、程序和后果,导致委员履职责任心不强,缺乏制度约束,只能靠委员的内心自律。
颜慕曦说:“对了,徐检不是支持我们的意见吗?按照规定,检察长不同意大多数委员意见的,可以报请上级检察院决定。”
向渊说:“这个案件没那么简单。你知道为什么大多数委员的意见是起诉吗?我们刚才在检委会的意见,说不定现在就传到高海富耳朵中去了。徐检顶住了压力,批准把案件提交检委会审议就很不容易了,现在检委会大多数委员的意见是起诉,徐检要是再启动提请程序,不是公然和市领导唱对台戏吗?而且,你就知道上级院一定会支持徐检的意见?”
颜慕曦点点头,说:“哦,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颜慕曦正准备走,向渊又突然想到什么,说:“对了,我问你,你当时在会上那样为钟天崖据理力争,心里那么急,是不是真的对钟天崖有好感?”
颜慕曦说:“你别瞎猜了,怎么可能呢?!”
向渊有点严肃地说:“你骗不过师傅的。我郑重警告你,我们的工作中是绝不能掺杂非理性的私人情感的,否则就会以情乱法。如果你真的陷进去了,这个案件你最好回避。”
颜慕曦一听,着急了,说:“可别啊,你放心吧,我会把握的。”
向渊看着她心急的样子,觉得自己刚才说得有点严肃了,微微笑了一下,说:“好,我相信你,去吧。”颜慕曦走了出去,但向渊的心里并不平静。向渊心里当然清楚,颜慕曦办案一向都很冷静、严谨,但这次在检委会上,表现得确实有些过于激烈,几次都抢在他这个主任检察官前面说话,而且还和院领导展开激辩,甚至擦出一点火药味,这唯一的解释,就是颜慕曦对钟天崖动了真情。颜慕曦是向渊亲手带了几年的徒弟,向渊对她也一直非常欣赏,有着深厚的师徒情,他当然希望她幸福,希望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但司法又是无情的艺术,不容许司法者掺杂非理性的个人情感因素,包括厌恶、同情甚或仇恨、爱慕。也正基于此,法律规定了回避制度,回避制度的立法精神就在于,人是有情感的高级动物,司法者也是人,不可能或者很难做到时刻超越情感行事,完全不受情感支配,所以规定凡是与案件有利害关系或其他关系而可能影响案件公正处理的人员,均应回避。制度永远比人可靠,这一点向渊当然清楚,但要真的让颜慕曦回避,他又于心不忍,也为此感到有点纠结。不过,好在颜慕曦还只是对钟天崖有单方面的爱慕之情,两人并不存在恋爱关系,还不属于法定的回避情形,向渊没有要求她回避,并不需要太自责。况且,颜慕曦的这种情感,会促使她尽全力去为钟天崖洗清冤屈,实现司法公正,从这一点看,这种个人情感也能发生正面效应。
爱是义无反顾
从向渊的办公室出来,颜慕曦回到自己办公室,开始冷静地回想起刚才自己在检委会上的表现,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言行确实有失沉稳,甚至有些冒失,有些观点也不够严谨,显得情绪化。颜慕曦清楚,自己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异常的表现,还是源自于她对钟天崖的好感和倾慕,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尽力维护他,在钟天崖遭受不公言论时,才会显得如此急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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